眼瞅着方从哲几人,神情各异的退出东暖阁,刘若愚面露踌躇,看着自家皇爷,最后硬着头皮,小心提醒道:“皇爷…逮捕李如柏一事,是否会在朝引起风波?”
“看来你对李家的事情,了解一些?”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刘若愚说道:“讲讲你的看法,说说朕为何不能逮捕李如柏。”
“皇爷,奴婢从没说过,不能逮捕李如柏。”
刘若愚闻言,忙作揖行礼道:“奴婢多嘴了,奴婢……”
“朕叫你说,你就说。”
朱由校闻言,皱眉道:“朕有说过,要治你得罪吗?身为乾清宫太监,难道连在朕面前,讲真话的底气,都没有吗?”
对待内廷的太监群体,朱由校是恩威并施的,该讲的事情,必须要讲,毕竟多一层参考意见,能多些思量。
但是不该讲的事情,就老实把嘴闭上。
都言伴君如伴虎,此言一点都不假。
想在天启朝的大明,就内廷这边,稳稳当当的掌握权柄,能被朱由校倚重的太监,都必须要懂得揣摩上意。
倘若连这点规矩和底线,都不能揣摩透彻,还要时刻都叫自己提醒。
那日后如何倚重内廷的太监,所立的厂卫,去制衡朝堂?
“皇爷…奴婢是觉得已故的宁远伯,先前为国朝镇守辽东,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刘若愚强压心头惊惧,低首说道。
“就依着朝中的那些文官,甚至领兵镇守在辽东的那些武将,知晓皇爷要逮捕李如柏,以重审萨尔浒之战,恐会生出些许风波。”
“你想要表达的,其实是李成梁给李家,所遗留的那些门生故吏吧。”
朱由校放下茶盏,看向刘若愚说道:“李成梁两度镇守辽东,且出仕期间,经历大小战事诸多。
作为万历朝,唯一被敕封爵位的存在,李成梁虽说已故许久,然在大明所形成的影响,依旧是不小的存在。”
刘若愚:“……”
本以为自家皇爷,初御极登基没有多久,对国朝一些隐秘事,了解的并不多。
然叫刘若愚没有想到,自家皇爷对李家的事情,似乎了解的还不少。
“你所担心的这些,朕先前就知晓不少。”
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深邃的眼眸看向刘若愚,平静道:“就像你所想的,一旦逮捕了李如柏,必然会在朝引起风波。
甚至还会影响到辽东的局势。
那你是否想过,朕为何明知道这些,还要做此事呢?”
“奴婢愚钝。”
刘若愚忙道:“皇爷高瞻远瞩,所想,非奴婢所能揣摩的。”
“呵呵~”
朱由校笑了起来,见刘若愚这般,不由得微微摇起头来。
只怕在很多人的心中,对已故的李成梁,那印象都很好吧。
觉得李成梁两度镇守辽东,为大明维稳辽东局势,制衡约束女真各族,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甚至于说,当前野心勃勃的努尔哈赤,一心想统率着建虏八旗,想攻占更多的辽东疆域,当初在建州女真内斗之际,都藏着李成梁背后推手的身影。
“李家,败辽东之根源者!!”
朱由校收敛笑意,神情冷然,淡漠道:“李成梁,名为大明良臣,实为大明贼臣,特别是其晚年出镇辽东,处处所想,皆非大明社稷。
当前肆虐辽东的建虏八旗,就是李成梁在出镇辽东期间,所做一系列错误决断,才造成其一步步强盛的。”
“这!!”
刘若愚震惊了,他没有想到,自家皇爷对已故宁远伯,竟然是这样的评价。
此言若是在朝野间传递出去,那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向震惊的刘若愚,说道:“怎么?觉得朕在冤枉大明所谓的忠臣?”
“奴婢不敢!”
刘若愚忙行跪拜之礼,叩首在朱由校的脚下。
“起来吧。”
朱由校站起身来,一甩袍袖,皱眉道:“朕何曾希望,朕所讲的是假的啊,可事实上却就是这般。”
每每想起李成梁,从初镇辽东,到再度镇守辽东,所做的诸多解释不通的行为,就叫朱由校的心里觉得诧异,为何李成梁要这样做。
特别是晚年镇守辽东,舍弃了辽左六堡,使得大明于辽左一带,丧失一处前出的战略要地,那就更耐人寻味了。
“现在势起的建虏八旗,就是昔日李成梁,为了坐稳镇守辽东的宝座,以养望,谋取私利,而特意扶持起来的狼!”
朱由校停下脚步,看向东暖阁外,冷冷道:“在李成梁初镇辽东时,建州女真混乱不堪,内部征发不休,且常有寇边之举。
面对辽东边患,李成梁一直都在寻找,能受他掌控的女真之狼,以叫女真内斗,而免于辽东边患。”
刘若愚:“……”
对于这些秘闻,刘若愚先前从没有听过。
然那时的辽东,的确是常有边患,特别是女真各部的侵袭,扰的辽东不胜其烦。
“只可惜李成梁挑选的人,是努尔哈赤!”
朱由校双眼微眯,继续道:“这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为了复仇,为了报复大明,选择和李成梁,达成所谓不为人知的秘密。
之后便是努尔哈赤,逐步积攒实力的过程,李成梁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唯有他自己最为清楚。
而受党争的影响,李成梁下台了,长达十年无人问津的赋闲生涯,叫曾经这位忠诚于大明的人,心态发生了改变。”
就根据朱由校,所抽调的封存案牍来看。
李成梁这个人,前半生的确忠诚于大明,然后半生所做所为,皆是为李家的荣光能常保,才做了诸多匪夷所思之举。
李成梁的影响,对明末时局极大!
辽东将门,就是在大明和建虏征战中,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逐步崛起的地方准军阀势力。
而辽东将门的前身,就是李成梁再度出镇辽东时,所简拔起的辽人武将,李如柏,包括其弟李如桢,在辽东特殊的时局下,就被人举荐,于辽东担任要职,那都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