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世传承的党争风气,似乎从明初就埋下祸根。
淮西和浙东的派系之争,于洪武朝就闹出不小的风波,此后大明的历代天子,这朝堂上就没消停过。
大明的官场啊,讲究的就是抱团取暖。
跟皇帝斗争也好,跟别的派系也罢,亦或本派也罢,那说到底就是为争取话语权,争取利益。
在赵宋盛行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在门阀世家被消灭后,崛起的读书人群体,耕读的士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就成了新的替代阶层。
“孙公…您此番宴请晚辈,是所谓何事啊?”
亓诗教眉头微挑,看向一袭青衫的孙如游,微微一笑道:“还用恩师的名义,这若是叫恩师知晓,您背着他宴请晚辈,那终究是好说不好听啊。”
“可言,老夫为何宴请你,难道你心里真不知道?”
孙如游似笑非笑,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道:“老夫问你,对近些时日,朝中局势的变动,有何看法?
你可知晓…先前受刘一燝他们蛊惑,被先帝擢升的在野东林党人,不少都快赶赴京城履职了。
甚至不少没来得及,被先帝简拔的东林党人,都跟着一块赴京了。”
亓诗教:“……”
在泰昌朝,被大行皇帝简拔的东林党人,他亓诗教又怎会不知啊。
甚至那时东林党的风头,一度遮盖住齐楚浙党等派。
错非倚重东林党的大行皇帝驾崩,亓诗教的心里,都不敢想下去,之后朝中格局,会朝怎样的方向演变。
“老夫就直接明说吧。”
见亓诗教的神情凝重,孙如游放下酒盅,正色道:“新君御极登基后,在朝所做的诸多举动,无不表明一点。
在新君的心里,对空谈误国的东林党人,是不信任的,亦不愿叫他们在朝独大的。
不然新君断不会做出种种出乎预料的举动。
甚至在前几日间,还在西市那边,凌迟一批内廷太监,难道这些,可言都没有揣摩出来吗?”
你个老狐狸,究竟想干什么。
“孙公,有什么话,您就对晚辈直说吧。”
亓诗教向前探探身,迎着孙如游的目光,说道:“谁都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东林党在朝强势崛起下去。
先前做的那些事情,早就叫东林党怀恨在心。
就依着他们的性情,尤其是内阁这边,有刘一燝、韩爌他们坐镇,恩师可谓是受到不少掣肘。”
作为齐党党魁,亓诗教虽是方从哲的弟子,但是方从哲、孙如游他们,毕竟是浙党一派的。
涉及到一些重要事情,亓诗教必然要站在齐党的跟脚,考虑到己派的利益,才能表明态度,做出相应的行动。
“老夫希望你们齐党,能和浙党共进退。”
孙如游眼神坚毅,讲明道:“歌颂新君英明之姿,继续拉扯新君和东林党之间,那种不信任的范畴。
这些时日,可言,也嗅到什么风声了吧?
一些在野的东林党,抵达京城这边后,就跟朝野间的清流,一起抨击着国朝朝政,甚至还传出些不利于天子的言论。”
到底是老狐狸啊!
这是想搅乱朝局啊。
“可是这样做,对晚辈有什么好处呢?”
亓诗教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悠悠道:“虽说新君的举止,叫很多人都瞧出,心中对东林党有所戒备。
但孙公也不要忘记,王洽、李邦华这些东林党人,可都被新君所重用啊,甚至跟东林党人亲近的孙承宗,都被派到西山那边去了。
更何况……”
“东林党内部的情况,有多复杂,难道可言会不清楚?”
孙如游皱眉打断道:“看似是一个派系,可实则内部却有诸多小圈子,即便是刘一燝、韩爌、左光斗、杨涟他们之间,都存在着不少的分歧。
这些东西,我们能看透。
你觉得新君会看不透吗?
眼下这个特殊的时局,是对我等最有利的时候,不然真叫东林党抓住机会,抨击元辅的话,那你觉得…我们那时联起手来,会是东林党的对手吗?”
在万历朝,东林党几次被齐楚浙党等派,打击的丢盔弃甲,甚至一度被逐出了朝堂。
但奈何愈挫愈勇的东林党人,认准了被万历皇帝厌恶的朱常洛,展开一系列的争斗,甚至不惜以命硬撼,闹出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争,最终叫朱常洛被册封为太子,叫万历皇帝喜爱的朱常洵,被搞出了京城,就藩洛阳。
“这件事情,晚辈做了。”
思量许久的亓诗教,眼神坚定道:“不过真能挫败东林党的嚣张气焰,之后要倒东林党时,朝中的一些位置,必须让给我齐党。”
“这些事后都能商榷。”
孙如游端起酒盅,剑眉倒张道:“既然要做,那就必须好好做,老夫再多说一句,叶向高快来京城了!”
亓诗教:“……”
该死。
这个老家伙,为何会来京城啊。
新君似乎没有擢升他吧。
“肯定好好做!”
亓诗教端起酒盅,正色道:“不过光靠我们两派,想挫败东林党的气焰,只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可言,别的你就无需担心了。”
孙如游碰杯道:“有老夫在,这个局,就不会有问题,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新君英明的举措,都一一宣讲起来。”
在大明朝的官场上,特别是朝堂之上,那不管是做任何事情,都离不开舆情的推动。
像当初东林党,力挺朱常洛,跟在世的万历皇帝,一次次的进行斗争,闹出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争。
那就全靠他们的舆情推动,将自己标榜到正义的一方,且朱常洛的确占着法理大义,这使得手握皇权的万历皇帝,被折腾的焦躁不已,但却无法奈何东林党人。
恰恰是认准一条路的东林党,坚持到了朱常洛御极称帝,这使得他们先前的种种付出,得到了巨大的政治获益。
要是朱常洛没有驾崩,只怕大明朝的党争,将迅速演变成一党独大,那时的大明,只怕会变得更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