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王朝马汉就穿着官衣带着衙役前往张氏兄弟的家里调查是否是仇家报复,而张龙赵虎则带着人在门口等着看是否还有其他昏睡病人。
果不其然,昨天包大人自掏腰包为昏睡病人治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虽然鹿年堂的大夫也没治好病的消息也人尽皆知,不过包大人亲自过问此事,给了病患家属以希望。之前那些家里有昏睡病患的,找大夫神汉和尚老道,汤药针灸做法驱妖都治不好的,纷纷赶来开封府,求包大人救命。
第一家是古稀老两口来求包大人救自己人在壮年的儿子,包大人照例升了二堂审理,今天不像昨天直接命人去找大夫,而是详细问了他儿子是否有仇家,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去过哪里。老夫妻面面相觑,回复道他儿子是个赶车的车夫,谁花钱雇车就跟谁走,平时赶车吃饭,也没什么仇家,至于去过什么地方,那就太多了,城里城外,市集郊县,什么地方都去过,路上赶上饭点了,带了干粮就吃干粮,没有干粮赶上什么就吃什么。并没有提供什么线索。
第二家是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来求包大人救他们母亲一命。他们父亲早逝,全靠母亲做些针线活养家糊口,前几日母亲出门送货,回来就说浑身没劲,躺下就蒙头大睡,且一睡不醒,两个孩子没了主意,也没人照顾,只能胡乱煮点米汤果腹。包大人赶紧命包兴带他们去后宅,让包夫人给做点吃的。
一上午,包大人审了五宗昏睡症。中午时分,公孙策说道不能这么审了,这么审下去恐怕天黑也审不完,既然这么多毫无关联的人都得了同样的病症,说明并非是针对个人的寻仇,而是有人有意为之。接下来让书吏详细记录下来报案人的情况,姓甚名谁,家庭住址,以何为生,去过何处,有何饮食,何日犯病。记下这些情况,再分析凶手如何作案,只要能抓住凶手,那么自然有办法救治他们。包大人点头同意,于是下午开始不再亲自审案,而是让张龙赵虎带着书吏在大堂之上等着,凡是来报昏睡症的,就详细记录下来所有信息。
到了掌灯时分,众人云集包大人的书房。王朝马汉跑了一天,毫无线索,张氏兄弟家的食物水井都查探过,毫无问题,而且两兄弟平时也是诚实经营,没有与人有过口角,更别提会有仇家了,有时候邻里买东西差了钱,他们也不会讨要而是主动减免,在那一带口碑甚好。张龙赵虎拿着十几条记录进来,病患身份各异,去处甚广,找不到什么共通。
公孙策看罢记录,听罢汇报,思忖半天,缕着胡子说道:“包大人,学生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先生快快说来。”包大人也是没了办法。
“明天学生带着王护卫和马护卫前往张家亲自看看。虽然查案找线索学生是外行,但是如果真是妖邪作怪,学生还是能看出来的。”公孙策早年间也曾求仙问道,精通各种法术。虽然平时他在府中是做文书工作,但是包大人知道,他可是儒道释兼修,奇门遁甲阴阳八卦方术灵异全知,诸子百家全懂。若是真的是妖孽作祟,那么就去请法师驱妖,如果不是,那么能去掉一种可能也是好事,于是包大人同意了。众人对着这十几份记录一筹莫展,只能等待明天公孙先生能带回来好结果。
公孙策一大早就带着王朝马汉出门了。张氏兄弟所在的巷子在城南,是典型的平民聚集区,房屋矮小,残破不堪,住户皆从事底层工种,这条小巷恐怕自打开封城建立起来第一次这么热闹。先是开封府的六品校尉和鹿年堂的医生来了,然后是开封府二品主事,公孙先生亲自到此,巷里的百姓第一次见过这么大的官,都纷纷出来看热闹。此地的里正昨天陪着六品校尉查了一天,已经精疲力尽,今天听说开封府二品大员也来了,赶紧穿上过年的衣服一路小跑赶来迎接。
公孙策今天穿着便服,坐着马车,只带了王朝马汉和几名衙役,本来不想声张,但是马车停靠之后,王朝去敲打院门,告诉来开门的刘氏公孙先生到了之后,附近的百姓就全惊动了,都跑来观看这位开封府二把手的真容。
公孙策下了马车,看到周边的百姓,并没有像其他官员一样,让手下将他们驱赶开,而是先向着四周拱手施礼道:“在下公孙策,忝居开封府主事之职。近日包大人闻听有人罹患怪病,特命在下前来查探。多有叨扰,万望众位乡邻海涵。也请众位乡邻有什么线索,尽可提供,助包大人早日救民于水火。公孙策这厢有礼了。”说罢,深施一礼。
附近的百姓哪见过这些,堂堂朝廷二品官员,不仅说话这么客气还跟自己施礼,有那些懂点道理的都赶紧跪下,其他人也都跟着下跪,转眼间就就跪倒了一片。这个喊着“多谢包大人”,那个喊“求包大人给我们做主”,也不知道这些邻里都是为什么这么喊,总之,现场一片混乱。
公孙策微微皱了皱眉,他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可是自己又不能强行驱散他们。正在犹豫之时,那边跑过来一个人,还没到近前,就跪下磕头:“公孙大人在上,小人南府路里正续慕先,参见大人。”
“快快请起!”公孙策说道,旁边的马汉赶紧把里正扶起来,这种事情用不着公孙先生亲自去做。“续里正,现在这边百姓过多,本官害怕会出危险,你现在快快让百姓回家,不要在此地围聚。”里正是大宋最基层的官职,掌管一地的治安,户籍和征税等事务,虽然不入品级,但是却是百姓的头目,在本地说话很有分量。
续里正虽然在公孙先生卑躬屈膝,但是面对这些老百姓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地位。得了公孙先生的命令,转身发号施令。“狗剩子,你还不回家,你家锅都着火了!”,“钢蛋儿,你再不上工小心掌柜的开了你!”,“四丫头,你再不喂奶,孩子该饿死了!”,“七奶奶,再不回家你家媳妇该打孙子了!”里正对于这些家长里短的事熟捻于心,三五句话就把大部分人打发走了,剩下的几个闲人也没有什么影响了。
公孙策看周边百姓都散了,说道:“多谢续里正,请里正在此维护秩序,本官去查探病情。”
里正施礼,站在外面守着,公孙策带着王朝马汉先来到了刘氏家里。刘氏丈夫张致仁依然躺着,憨憨大睡。
公孙策坐在他身边,扒开眼皮看看眼神,伸出手指掐住他的寸关尺开始号脉。脉象平稳,神色正常,只是因为躺了好几天,有些虚弱,但是并没有任何得病的症状。公孙策让刘氏从井里打一碗水,刘氏片刻之后端水过来。公孙策拿出银针扎到水里,放了一会拿了出来,银针没有任何反应。又用银针轻轻在张致仁手背上刺了一下,看了看流出来的血液,颜色鲜红,也没有任何中毒的情况。
公孙策低头沉思。过了一会,问刘氏道:“刘氏夫人,你与你丈夫感情如何?是否有过口角争吵?”
“回大人的话,我们夫妻……”说到这里,刘氏突然反应过来了,吓得赶紧跪下,“回禀公孙大人,我们夫妻虽然偶有口角,但是我从来没有害他之心,更不曾行害他之事,请大人明察,邻里街坊都可以作证,民女冤枉啊!”说罢,开始磕头。
“本官没有怀疑你,快快起来。”说着,给王朝使了一个眼色,王朝赶紧把刘氏搀扶起来。“本官想到一个救你丈夫的办法,需要你来配合。”公孙策说道。
刘氏听说能救她丈夫,赶紧说道:“大人请讲,什么事民女都愿意做。”
“你们有孩子么?”公孙策问道。
“有一女,现在邻居家里。”刘氏回答道。
“把她叫回来。”公孙策说道。片刻之后,刘氏领着一个女孩进了屋子。公孙策站起身来,让刘氏带着孩子坐到张致仁身边,每人握着他的一只手。“你们两个大声叫你丈夫的名字,记住,声音越大越好,能喊多大声喊多大声。叫!”
随着公孙策一声令下,刘氏母女开始大喊“张致仁”,她们家在巷子中央,这一声连巷口都能听见。
随着二人近乎嚎叫一样的呼喊,张致仁浑身一激灵,眼皮撩起来一下,就像是做了噩梦马上要醒的人一样。刘氏看了高兴,以为丈夫好了,但是一转眼,丈夫又恢复了昏睡状态。刘氏不知如何是好,看向公孙先生。
公孙策心里有数了,吩咐到:“刘氏夫人,你丈夫的情况本官已经了解,你且放宽心,待本官回府之后自有安排。接下来你无需请大夫和法师神汉,不必虚耗钱财。自有包大人替你做主。”
刘氏拉着女儿跪倒在地,感谢公孙先生。
公孙策带着王朝马汉来到了隔壁的张有道家里,告诉王氏也按照这个方法喊。王氏一向唯唯诺诺,懦弱绵软,带着儿子握着张有道的手喊着张有道的名字,他仅仅是轻轻的抖动了一下,就没再动弹。公孙先生也告诉了王氏不用着急,包大人定有办法救她的丈夫。
公孙先生带着王朝马汉走出张家院门,对着续里正表示感谢,同时让他对周围的百姓说,不要相信江湖谣言,不要信奉巫医神汉,自有包大人给他们做主,让他安抚百姓。里正领命,公孙先生上了马车,离开了这里。
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公孙策叫住了马夫,问王朝第二家病患在哪里,然后掉头赶往老夫妻家里。到了之后,照例让他们握住患者的手,大叫名字,果然患者也有反应。
整个白天公孙策走了五家病患,用此方法都得到了同样的效果,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命令回府,向包大人复命。
包大人站在书房窗边站了一天了。本来说今天在书房里处理政事,但是心里一直挂念公孙策,心神不宁,茶饭不思,站在窗边盼着公孙策早点回来。
掌灯以后,公孙策终于回来了。包大人听说公孙策回府,赶紧命令包兴把他请过来。待到公孙策进来,看到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很是心疼:“先生辛苦了!用过晚饭了么?先生先去吃完饭再来商议公事吧!”
公孙策何止没用过晚饭,连午饭也没用,现在他也顾不得吃饭了,赶紧拱手说道:“大人,学生无妨。学生今日查访,大有收获。学生发现,他们并非得病中毒,而是被人勾去了魂魄。”接着,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人有三魂气魄,若是缺了一魂或一魄,就会感觉困乏,若是魂魄离体,就会长睡不醒。现今学生看他们虽然一直沉睡,但是听到至亲之人的喊声,还会有些许反应,说明他们的三魂七魄并没有全部离身,身上至少还剩下一魂或一魄。”
“这么说,真是妖孽作怪?”包大人自言自语道。
“是的,大人。若非摄魂之法,很难让人魂魄离体。不过学生看那些病患虽然暂时还有魂魄,但是恐怕过不了多久,剩下的魂魄也会离身而去,到那时,恐怕大罗神仙也难以救回。”公孙策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包大人问道。
“学生有一法可以暂保他等无妨,只是这法最多只能保七日,如果七日之内无法让他们魂归身体,那么就必死无疑。”公孙策忧心忡忡的说道。
“七日也好,至少我等还有七日时间想办法。”包大人安慰到。“先生快快施法吧。”
“好,大人,待学生写一道驻魂符咒,如果他们魂魄未曾走远,说不定可以救其回身。”公孙策说道。“学生先行告退。”说罢,公孙策转身离去。
公孙策命人准备烧水,然后自己沐浴更衣点起香炉,回到自己的主食房,请出了朱砂笔。此笔据说乃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留下的。相传吕洞宾因为屡试不第,一气之下弃儒修道,最终白日飞升位列仙班,飞升之时,为了庇佑天下苍生,留下此朱砂神笔。使用此笔不用研墨,只需点蘸清水便可写字。写出的文章上可通天庭,下可达地府,力可动阴阳,道可惊乾坤。乃是当年公孙策学道之时的恩师所赠。只见公孙策执笔在手,动用真气,刷刷点点,写了上百道符咒。最近三天已经近五十人犯病,若是明天再有新的患者,则可以直接拿符回家。
写完之后,公孙策拿着符咒回到了包大人的书房。包大人还没休息,仍在书房,四勇士也站在屋里,等候公孙先生。
公孙策将符咒交给四勇士,告诉他们使用方法:“王护卫,明天你与我再去张家探病。马护卫,明天如果有人再来报案昏睡症的话,你们除了像今天一样,把情况记录下来之外,就将此符交给他们。告诉他们将此符泡在清水里,直接喂给病患,同时大叫病患的名字,声音越多越好,有多大的声音喊多大的声音。”
“公孙先生,他们能喝的下去吗?”王朝这几天亲眼见过昏睡病患的情况,往嘴里倒汤水根本无法下咽,只会顺嘴角流出,不禁忧心问道。
“王护卫放心,此乃灵符水,自己就会进肚了。”公孙策信心十足。
包大人看公孙策安排事宜,除了略感欣慰之外,心里不禁开始想念一个人。
这时,门外响起来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了包兴高兴的声音:“报大人,展护卫回来了!”
“快快有请!”平素喜怒不行于色的包大人也流露出喜悦之情。
随着包大人的声音落下,书房的大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身着红色官衣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面白如玉,目若朗星,相貌英俊,气宇轩昂。腰间一把巨阙宝剑,站立如松,透着百般豪气,行走似风,现出万种侠义。正是英雄早有冲天志,年少得名展南侠,辅助青天解危难,手握巨阙救万家,耀武楼前三绝艺,皇帝亲口把官夸,黑冠红衣四品尉,御猫为号闻天下。进来的正是皇帝御口亲封的御前带刀护卫开封府四品校尉,可以佩剑进宫,江湖上名扬四方,尽人皆知的南侠御猫展昭展熊飞。
包大人心中高兴,但是表情依然沉稳:“展护卫,你回来了。宫里的事情如何啊?”
自从耀武楼献绝艺获得皇封之后,展昭简直就成为大宋吉祥物了。皇帝寿辰,要招他入宫保驾。国家庆典,要招他入宫陪驾。发现祥瑞,要招他入宫伴驾。这一次因为辽国使节前来和谈,所以皇帝赵祯又把自己最得意的带刀侍卫招进宫中于耀武楼献艺,以彰显国威。
一晃就是近二十天。展昭每日心中焦急,生怕开封府出现状况,今天终于送走了辽国使者,展昭马上向皇帝请命要回开封府。本来皇帝还舍不得让他走,还想多留他住几天,但是现下最得宠的庞贵妃不想让包拯的人太过得宠,就劝赵祯让展昭回去。台风飓风龙卷风都不如枕边风最厉害,目下皇帝的心思全被美人勾走了,也就放展昭走了。
展昭连夜离开皇宫,快马加鞭的到了开封府。府门口守门的兵丁见展昭回来了,赶紧过来迎接,展昭随便应付了几句,就问开封府现在有没有事。兵丁这几天都累坏了,以前到了晚上府门关闭,除了值班巡夜的以外他们就可以回家睡觉了,可是这几天包大人命令晚上府门不关,随时接待昏睡症病患的家属前来报案,他们也要连续上班,不得休息。几个兵丁七嘴八舌连气带怨的把这几天的事情讲说了一遍,展昭听完心中急躁,不等他们说完就赶紧赶奔包大人的书房,他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包大人现在不可能睡觉,一定是和公孙先生在一起商量对策。果然,走到书房门口就看见在外面伺候的包兴。包兴一边打盹儿一边努力的睁着眼睛保持清醒,当他看到展昭之后,也是心中狂喜,现在府中正是用人之际,展昭回来了可以帮大人解决心腹大患,赶紧敲门禀告。
展昭简单的把宫中的事情介绍了一遍,包大人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虽然心中恨不得抱住展昭转圈圈,但是如今两人是上下级关系,还是要把工作先说清楚。展昭汇报完了迎接辽国使节的事,最后说:“大人,陛下命令属下回府,辅助大人,护佑开封,不可懈怠。属下特此回府复命。”说完,深施一礼。
包大人伸出双手相掺:“展护卫,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包大人爱民如子,对待手下人同样也很温柔,知道展昭在宫中这些日子必定过的不好,不忍心让他继续操劳。
“大人,属下不累。”展昭断然拒绝,他很清楚目前情况的严重性,“属下刚才听说城中出事了,不知是何情况?”
包大人也知道展昭不可能回去休息,就让公孙策把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遍。包大人最后拿着这几天的病患记录说道:“可惜虽然有一些人的行踪很明了,可是依然找不到可疑的地方。”
“可否让属下看看。”展昭接过记录仔细查看。无外乎病患的姓名住址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用过什么,都很杂乱,缕不出章法。直到一个书生的行迹出现,展昭眼前一亮。
包大人一直在看着展昭,心里明白他为了自己背负了多大的包袱。从行走江湖自由自在的白衣侠士,成为深宫内院谨小慎微的带刀护卫,他心里的苦闷包大人一清二楚,却又无可奈何。看到他那从清澈变悲浊的眼神,包大人不免产生自责。
“展护卫发现什么了吗?”公孙策仍然保持清醒,没有被情绪占据头脑,很敏感的发现了展昭表情的变化。
“对,这里,包大人,公孙先生,你们看。”说着,展昭指着一处地点说道,“这个柳直街胡记茶楼属下知道。之前属下巡街的时候路过这里,当时发现了一件怪事。”
“展护卫,快请坐下慢慢说。”包大人才发现原来展昭一直在站着,赶紧让他坐下,让包兴上了一杯茶。
茶杯茶壶热水就在书房外摆着,包兴就知道今晚的茶水少喝不了,早都准备齐全了,听了包大人的命令,赶紧端茶进来。展昭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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