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黎城,作为西华国少有的靠山而建之城,整做城池不说四面环山,但也能称得上名副其实的“山城”二字。其中最有名的当属黎城一百里外的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的来历已经不可考究,据说是曾经万年前天庭力士为了训练自己的子嗣特意命他搬够十万座大山至此。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且不说十万大山到底有没有十万座大山,光说搬山一事,最起码西华国境内能做到这等神通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是十万座大山,恐非人力所为。不过从天上望去,绵延五百里的山峰也算是震撼人心。
吾非村,这座近十年才修建而成的村庄。因为背靠十万大山的原因,可以说是人迹罕至也不为过。毕竟十万大山是出了名的异兽领地,虽然普通老百姓并没有见过,但是在黎城境内林林总总的十数个门派世家心里倒是清楚,十万大山可以称得上是一处“机遇与危险”并存的地方。
这天正值清晨,吾非村东边唯一的学塾就已经传出了琅琅读书声。在这个时代,想要出人头地除了修行,恐怕也就只有读书人这一条路了。
学塾内,村上唯一的教书先生孟凡正坐在讲台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台下的稚童阅读。偶尔窜出的杂音传到他耳朵里他也只是一笑而过,不以为意。
今天他让孩子们阅读的是一本比较偏僻的古籍——《求道》。不过要是有修行巨擘在旁边的话一定会惊讶。因为这本古籍还有另一个别名——《天书》。这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悟道古籍,要是搁外面那就是妥妥的价值连城,千金不换。不过在这个小乡村上只是被当做启蒙书籍而已。
“道者,顺天之意也,与天同生,非人力为之变也…”稚童们刚读到《说道》篇引言,孟凡就伸手打断了他们。然后问了一个跟课堂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昨天晌午我看见有人从我的书房里面鬼鬼祟祟地走出来,是哪个啊?”
话音刚落,台下学子当中就有一个鬼头鬼脑的小男孩眨了眨眼,低头装作找东西的样子在地上摸来摸去。
孟凡看到小男孩的样子也没有责备,反而笑道:“既然没有人承认,那么陈望,你来告诉我丹田是何物。”
那个叫陈望的男孩听到先生的声音一下子从课桌下窜了出来,站直了身体匆忙答道:“丹田就是在肚脐眼下方的阴交穴附近!”
刚刚说完,陈望整个人就呆住了。突然想起来先生课上可从来没有提过这个知识。一时间紧张的大汗淋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做了事情不敢承认,为师是这么教你们的吗?陈望,过来受罚!”孟凡假作怒装。
心知自己中了圈套的陈望只能怯生生的走上讲台领罚。不过要说受罚这件事,陈望自从上了学塾以来就不知道受罚多少次了,所以其实并没有多少畏惧。
孟凡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门外有五十斤重的两个铁块,你去拿着他们罚站吧,规矩还是和以前一样。”
还没等陈望走出大门,孟凡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小瓶淡红色的液体丢给陈望,“去之前当着我的面饮下。”
陈望也是习以为常,当着孟凡的面一饮而下,然后就屁颠屁颠的受罚去了。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是他们的标准作息了。吾非村的男男女女们自然也不能免俗。等到太阳露出半个脑袋的时候,吾非村的青壮们就带着各种狩猎工具出了村子。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吾非村背靠十万大山,虽然偶有野兽出没,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们能够依靠背后的大山自给自足。不过也许是常年狩猎度日的缘故,吾非村的青壮们都有了一些个武把式。其中又以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修长男子为最。
“诶,陈大哥,你之前跟我说外面那些人都为飞天遁地啊,俺回去想了想,咋能这么神!你莫不是在吹牛!”修长男子身旁,一个脸上挂着爪痕,满脸写着“粗犷”二字的男人轻声道。
“我说磊子,你咋能这么问嘛,陈大哥可是从城里来的人,还会为这点小事骗了你不成?”另一边的瘦小男子拍了下磊子的脑袋说道。
“去去去,我又没问你,李黑脸你懂个屁。”被叫做磊子的男人作势要打。
被围在中间的修长男子呵呵一笑,两指并做一指,朝着磊子伸出的手臂上轻轻一拍,后者立马吃痛地收回了手。
“现在觉得我说的是假话不磊子。”修长男子转头笑道。
磊子用手扣了扣脑壳,憨憨一笑。
你最能打,你说的算!
这个修长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被逐出陈家的陈佛。
陈佛慢悠悠的走在登山最前方,寻找最佳的狩猎地点。
自从十年前离开陈家以后,陈佛就带着妻子来到了吾非村,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之所以说是半隐居,是因为陈佛惊讶的发现吾非村的人们每天都会习武,甚至专门在不大的村子里开了个武馆用来教村子里的青壮年。
作为一个大道断绝的“废人”,陈佛在那之前一直认为习武就是一群走不上修行路的人摸索出来的旁门左道。直到他自己真真切切触摸到武学门槛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武道是如此奥妙。
因为有从前的修为打底子,所以陈佛刚加入武馆习武行列没多久就成了武馆第一能打的人,加入了吾非村的狩猎大军。按照他自己估计,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武学里武将的巅峰,很快就可以成为小宗师武皇。而且这些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剑道似乎更进了一步,无限接近曾经陈家传说中的“化”境。
这让他的心里又燃起了一股火,只是因为陈望的出生不得不强行压下来。
“嗷呜~~”
一阵狼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强行把陈佛从回忆中拉了出来。陈佛立马让松散的队伍聚拢在一起。要知道狼这种动物大部分都是群居,很少有单独外出的。所以必须断了他们各个击破的念想。
一时间,原本嘈杂的队伍瞬间寂静无声,整片林子里就只剩下了狼群前进传出的沙沙声。陈佛微微皱着眉头,在狼群中寻找狼王的身影。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在狼群中可是相当有效的。
“没有在前面吗…”陈佛喃喃道。
“嗷呜~~”
又一声狼叫从远处传来。
陈佛循着声音望去,终于在头顶的一座小山头上看到了狼王。
“咦?有点不对劲。”陈佛上下打量了一下狼王,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那狼王竟然长出了两只角!正中间还有着一处若隐若现的雷电印记!这分明就是一头到了化玄期的异兽!
陈佛脚尖轻轻一点,踏着微风扶摇直上,然后顺手抽出挂在腰间的佩剑“问天”,在接近狼王的瞬间猛的向前一扫,一股锐气逼人的剑气夹带着微风向前冲去。狼王也不甘示弱,头顶两角微微闪着莹黄色的光芒,一股若有若无的电流在狼王周身缓缓聚集起来,而后又化作一股不弱的雷霆从其头顶迎上那股剑气。
“轰!”
猛烈的罡风随着雷霆和剑气的撞击向着两边疯狂扩散。陈佛并没有作任何闪避,反而迎着罡风扫出的泥土向前刺去。一道又一道雷霆从狼王的双角传出,陈佛也一次又一次的挥剑将雷霆扫开。不过握剑的手还是被雷霆电的有点发麻。
陈佛只好侧身一闪,在狼王的左前方落下。陈佛毕竟不是修行者,做不到用灵气控制自己的佩剑在空中攻击。狼王身体微微躬下,随时准备向着眼前危险的人类扑过去。
一人一兽的气势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峰,瞬间绞断了方圆十丈之内的几棵樟树。陈佛双脚微微蓄力,随后猛的跃起,利用武夫特有的“武势”,控制着微风带着问天向狼王斩去。
待到问天脱手以后,陈佛化拳为掌,然后脚尖微微一点,以更快的速度朝着狼王飞去。
“‘轰’拳。”陈佛轻声道。
猛烈的拳势在触碰到狼王的一瞬间随着双拳释放而出。狼王躲闪不及,硬着头皮以身躯硬抗了这计“轰”拳。
不过它显然错估了眼前人类的武道境界,这一拳硬是打得它五脏移位,倒飞三丈远。不过毕竟是异兽,肉身的结实程度可不是一般猛兽能够比拟的,硬挨了陈佛的一记拳头后也只是吐出了几口金色的血液。
灰尘散去,陈佛手握问天缓步朝着狼王走来。被打出血性的狼王并没有因为受伤退走,反而是将雷霆铺满全身,然后向着陈佛扑去。
陈佛不退反进,手中的问天剑竟发出锋鸣声。陈佛将自身全部的拳意附着在剑身之上,迎着狼王一刺而过。
狼王应声倒地。
不过刚刚的对拼也让陈佛挨了一记狼王的雷霆,整个人的内脏都被电的冒出了一股糊味。
一缕鲜血从陈佛口中涌了出来,随着狼王的倒下,狼群也四散而逃,山下的众人也终于缓了一口气。
“陈大哥,你没事吧。”磊子第一时间冲上山坡,气喘吁吁地问道。
陈佛拍了拍他的脸,摇了摇头。然后向着狼群的栖息地走了过去。他很好奇这狼王是怎么修炼的。这里并不是大山深处,灵气并不算是很富裕,要想修炼到狼王那个境界几乎是天方夜谭。
“咦,这儿还有个山洞。咳咳,这臊味着实有点冲。”陈佛挥了挥鼻子,被臊味呛的有点无法呼吸,只能用自己周身的势驱散那股子臊味。
还没完全走到山洞核心,巨量的灵气就从洞内涌了出来。陈佛霎时就感觉到全身毛孔自然的张开,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说不出的舒爽。
陈佛赶紧加速朝着洞内走去,想看看什么宝物能够散发如此浓烈的灵气。
不过预想中的至宝并没有出现,洞中只有一枚不算小的灵蛋。陈佛在灵蛋面前顿了顿,然后蹲下身子仔细瞧了瞧。
这枚灵蛋除了蛋上的雷霆印记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陈佛可以肯定洞中浓重的灵气就是这枚灵蛋散发而出。陈佛想了想,觉得给望儿找个伴也不错,四下看了看以后就把灵蛋抱了起来。
“这枚灵蛋恐怕得有好几百斤了吧。要不是我现在臂力惊人,不然得被这颗蛋压死。”陈河边走边笑道。
——
傍晚,狩猎了一天的青壮们才回到村子上。早已在村口望眼欲穿的妇人们看着自己的丈夫随着夕阳而回,赶忙迎上去问东问西,深怕自己的丈夫缺胳膊断腿。
青儿看着自己的丈夫抱着一枚半人高的蛋回来,微微一愣,“今晚吃蒸蛋?”
陈佛嘿嘿一笑道:“这是给望儿的礼物,今晚我们去磊子家蹭一顿。”
青儿温柔的拍了拍陈佛衣衫上的泥土,轻声道:“你也不怕望儿把这枚蛋给吃了。”
陈佛腾出一根手,牵着青儿问道:“望儿呢?在屋里打拳?”
青儿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不过还是说出了实情,“在屋里看书呢,说是要修炼。”
陈佛皱了皱眉,牵着青儿快步朝着自家房门走去。
陈佛的家是一处典型的四合院,因为曾经是陈家少家主的缘故,陈佛被送走的时候手上拿了不少钱,在这个小村庄里也算是大富人家。
陈望的房间位于四合院的偏院,距离门口并不算太远。可能是听到了自家家长的脚步声,陈望赶紧把自己从先生那里“偷”来的书藏在了枕头下。
“望儿,你出来,我有事找你。”陈佛半只脚踏入房门,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陈望心有所感,知道自己父亲找自己是所为何事。
果不其然,陈望一出门就望见了拿着小板凳坐在自己门口的父亲。
“来,坐。”陈佛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小板凳,示意陈望坐在那里。
不过陈望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扣着手并没有坐下去。
陈佛也没管陈望的想法,直截了当的问道:“听你娘说你准备修行?”
陈望有点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父亲解释。
“修行当然是个好事,不过你懂那些杂七杂八的窍穴吗?”陈佛自顾自问道。
“懂得!”
从未如此坚定地回答一个问题。
“那你现在觉得自己找到那股气了吗?”陈佛顿了顿,显然没想到自己儿子能够回答的这么坚定。
“爹,我…我已经引气入体了…”陈望越说越小声。
“哦…哈?”陈望的回答有点出乎陈佛的预料。
陈佛这才注意到自己孩子身上的污垢已经浸湿了衣服,这是引气入体的一个特点。
陈佛摸了摸陈望的脑袋,轻声道:“走,先去你磊子叔家吃饭。”
——
因为打猎大丰收的原因,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到了磊子家蹭吃蹭喝。这让磊子家本就不大的屋子越发显得拥挤了,只能把饭桌摆在了村子的大路边。
宴席过半后,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陈佛起身道了个歉,然后就拉着青儿走出了磊子的家门。
“准备走了?”一席青衫拦住了陈佛的路。
陈佛满脸歉意的望了望身旁的妻子,然后对着来人一揖到底。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望儿是个可造之材。”青衫往旁边稍微欠了欠身,并没有受这一揖。
青儿也明白自己的丈夫内心所想,她知道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
她抬手帮丈夫理了理衣领,温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什么话也没有说,然后转身走进了磊子家中。
陈佛怔怔地望着自己妻子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心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转头再看,大街上已经不见了孟凡的身影,只留下他一个人。
陈佛默默地走进村子的马厩里,牵了一匹雪白的骏马,然后跨身坐了上去,双脚盘坐在马背上,又取下腰间佩剑平方在双腿之间。
这把剑并非问天,而是他拖李黑脸在铁匠铺打的一把普通铁剑。他总觉得要给家人留点什么,或许是一点念想吧?
白马慢悠悠地驮着陈佛走在大街上,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剑锋之上,衬托出瘆人的银白色光芒。
十年,总得告诉世间人,自己的父亲后继有人吧?
剑锋所指何处?
更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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