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江州府,必经过彭泽县,比起枭阳的尸横遍野,彭泽县好歹还算有几分人气,今年彭泽虽然不算丰收,但饱腹还是可以的。
街市上仍有许多的贩夫走卒,或摆摊热食,或卖柴卖油。
领着十几车的煤炭,进了城便让徐二牛打起了招牌,只写“精致蜂窝煤一枚可烧一夜”,又当场架起起圆形石头炉灶,现场取火打样。
不多时便引得众人围观,有人便上前询问。
“你这贩卖何物?”
徐二牛立在云不弃身后答道:“大字写着呢?蜂窝煤。”
“呵呵,我瞧着怎么像是石炭?”
他这一句话,吓得原本凑近煤炉的几个好奇百姓都跑远了好几步。
“不错,的确是石炭。”云不弃点了点头,这事情是瞒不过去的,毕竟蜂窝煤就是用他们口中的石炭制成的。
云不弃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原本还有所怀疑的人都吓得跑远了。
云不弃见状,也不阻止,有人便呵斥道:“公然售卖石炭,谋财害命,可知官府有严令,严禁售卖?”
云不弃瞧那人远远的怒骂,当即道:“我说了这是蜂窝煤,虽是有石炭制成,却是无毒无害,若非如此,我等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公然违反官府的禁令。”
但这话显然无法打消众人的疑虑。
又过了一个时辰,围观者有人注意他们多时,过来一试煤炉,不由大惊道:“这炉火竟还未熄灭!?”
云不弃笑着道:“我说了,此蜂窝煤一枚可燃一夜。”
那人早已注意云不弃等人良久,见这炉火燃烧近两个时辰,毫无毒烟生出,又见他们几人立在炉前却无一人有异状,当真无烟无毒,心下相信了云不弃的话。
“你这蜂窝煤,如何售卖?”
“不要货币,只要粮食,一斤粮食买一斤蜂窝煤。”云不弃不咸不淡道。
那询问者一下也愣住,冬日的粮食价比黄金,因为没有粮食就无法活过冬日,但取暖之物也是如此,此时节即便是柴火的价格也涨到五倍开外,但用粮食来换这蜂窝煤看起来却有些不太划算。
他买不起自然有人买的起,一个仆役打扮的人,一看便知是高门豪族的家奴,这时昂首道:“你们有多少蜂窝煤,我全都要了。”
云不弃一口回道:“好。”
“那就跟我去取粮吧。”
跟着这个仆役到了一处宅院,上面鎏金大字写着王府,可见是高门府邸。
从偏门入了王府,将一千三百多斤的蜂窝煤卸了车,却从四方出来许多仆役打扮的人,其中走出一个华服青年。
带路的仆役见到来人指着云不弃等人道:“公子,就是他们。”
云不弃面沉如水,阴沉着脸道:“足下这是何意?”
那华服青年冷笑道:“大胆狂徒,竟敢公然违反禁令售卖石炭,可知这是流刑大罪?”
云不弃见他嘴角的讥笑,那还不知道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当即便说道:“足下是想要石炭祛毒之法吧,又何必假借律令大义呢?”
华服青年闻言大笑道:“你还真是聪明,不错,既然被你看破,那在下也就直言了,乖乖交出石炭祛毒之法,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华服青年虽然想要石炭的脱硫之法,但仍旧有些忌惮云不弃一行十几个人,不想过分逼迫。
“大胆,我家郎君乃是枭阳云家之人,更受皇上恩赏,即便是你们彭泽县尊在此,也不敢如此无礼。”
徐二牛大声呵斥,华服青年闻言,也是吓了一跳,与当今皇上扯上关系,即便是个平民,他们王家也不敢过分得罪,更何况枭阳云家更是老牌世家,别的不说单说云家西宗的云城便是如今江州府别家,又岂是他们王家一个小小的地方豪绅可以得罪的。
突然,他又想到一事,不由骇然问道:“云家?可是贡献曲辕犁的那个云家?”
徐二牛冷哼道:“枭阳县除了我家郎君之外,还会有第二个云家吗?”
华服青年这会肠子都悔青了,他原本以为云不弃等人只不过是普通的商贾,没想成却是云家的人。
云家他们纵然不怕,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云家在枭阳乃至江州如何强大也管不到彭泽这一亩三分地,但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听说当今太子太傅陈思源连升两级就是因为贡献曲辕犁,而发明曲辕犁的却是枭阳的云家子,陈思源饮水思源,又岂会对云家子没有好感?
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如果是一头九天神龙呢?更何况,如今陈思源教导的二皇子成为了太子,未来很有可能成为帝师,若是王家被云家在未来帝师那里告上一状,他们王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一想到这个结果,即便现在是寒冬,华服青年也吓出了一身的汗,赶紧抱拳道:“敢问可是云郎君当面?”
云不弃随意的拱了拱手道:“正是。”
“在下王宪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说到底,他乃是士族子弟,即便他们这一脉没落了,但原有的人脉还在,只要云家尚有人在朝堂,地位就比普通人高上许多,更何况如今还有陈思源这个太子太傅的好感,这就是阶级压制,即便王家再怎么富可敌国也是无济于事。
不过,云不弃也没有必要跟王家死磕,所谓和气生财,王家也不算把他得罪死了,没必要过分较真,既然对方已经道歉,那就趁机达到一个目的也算不错。
“王兄客气了,实不相瞒这蜂窝煤没有什么秘法,只不过只能在枭阳县生产罢了,即便在下有意也实在无能为力告诉王兄。”
双方放下仇视,王宪便邀请云不弃到客厅交谈,不多时,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双方,此时却是谈得显得颇为投机。
听到云不弃的话,王宪却是颇为好奇,“哦,却不知其中奥秘?”
看来这王宪还是没有对蜂窝煤死心,云不弃心中冷笑,脸上却是笑着解答:“在枭阳县有一山名为小石山,此山产的石炭其中毒物甚少,临近一河名曰阳河,将小石山产之石炭捣碎,在以阳河之水洗濯,可去石炭之毒,故而在下才会说这蜂窝煤只能产于枭阳。”
王宪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但至于他心中怎么想的那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不过,虽然没有制作之法,但我们仍有合作的机会。”云不弃话锋一转,一下子挑起了王宪的胃口。
“还请郎君请教?”
“眼下隆冬,民生或过于果腹和取暖,王家有粮,而枭阳县有蜂窝煤,正可以取长补短,不知王兄意下如何?”
王宪略一思忖便知其中缘由,笑了笑道:“如此大事,我实在不能拍板,郎君稍待,我去请我父亲来与郎君商谈。”
云不弃心中一叹,话聊到这,他的短板便暴露出来了,枭阳县缺粮,而且是极度缺粮,整个江州府都知道,这个冬天枭阳县的日子不好过。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一个明晃晃的把柄,商人逐利,难道指望这些人良心发现的去放弃能够争取到的利益?
时间不长,从后堂走出一个长须中年,与王宪倒有七分相似。
“云郎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此人一出现,亲和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之间有如何深厚的交情,这也是商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王兄应该将事情告诉伯父了吧,只是不知伯父意下如何?”云不弃没多大耐心,枭阳县上万张嘴嗷嗷待哺,早一日筹到粮食就能多救几个人,人命关天的大事,云不弃心中的耐性在快速减退。
王景抚着胡须笑眯眯看向道:“合则两利之事老夫没理由不答应,只是不知云郎君作价几何啊?”
“一斤粮食换一斤蜂窝煤。”云不弃答道。
王景笑道:“这是售卖的价格,若真如此售价,王家必然是要血本无归啊。”
“那伯父的意思是?”商人第二大天赋自然就是扯皮了,既然不满意干脆来扯好了。
“一斤粮食换五块蜂窝煤。”王景伸出五根手指,报出了他的价格,直接将价格压到了两成。
一块蜂窝煤两斤左右,而整个枭阳县千余人同时生产一日不过能够制造出三千枚左右的蜂窝煤,也就是六千斤,按照王景的价格,这六千斤蜂窝煤只能换到一千多斤的粮食,但这粮食却只能够这一千多人三四天的吃的,那其他一万多人又吃什么呢?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听到王景的话,云不弃二话不说,起身告辞,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这下王家父子一下子就傻眼了,他们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定价定价,不是就是个讨价还价的过程吗?这样一言不合就直接抽身离开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不过他们似乎也忘了云不弃是士族之子,而非商贾之子,更何况云不弃的耐心早已经被他们的弯弯绕绕消磨光了。
“云贤侄慢走,如不满意老夫的报价,可以再行商量嘛。”
王景也是无奈,他还真怕云不弃真的直接走了,毕竟蜂窝煤这东西有价无市,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他除了找云不弃外,没有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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