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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反间之计

    郝濂以为自己今晚与黄伊榕的谈话,应该基本“到此为止”了。他正候着黄钦使说出“你回房歇息吧”,却不料黄伊榕接下来的话语,又令他汗湿了一身。

    整间客厅未开门窗,黄伊榕却瞟了几眼窗户处,似是有意让郝濂看到自己的眼神。“郝夫人真乃识大体之人。以今夜之情形,想必许多妻子会因放心不下丈夫,而出房偷听。然令正却静待于屋中,未有寸动,实为贤妻。”

    “黄小姐……贱内不是多事之人,您既已吩咐她,勿向第三人透露您入府之事,她绝不会泄露只言片语!请您放心!”郝濂暗暗心惊,“好险!好险!好在娘子明事知礼,分得清公私轻重,且对我足够信任,才没有偷偷跟出来。若是换了别个妇人,真如她所言,偷听了此等密谈,定瞒不过她的双耳吧……若果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又会如何对付我妻?”

    “郝夫人蕙质兰心,贤伉俪款款情深,着实令人羡慕。”黄伊榕笑了笑,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依据大唐对宋金刚此人的情报,其武功之高,当在我之上。倘若让他得知,他埋在文水县的暗桩已暴露,你说,他会怎么做?”

    “这……下官不知。”郝濂猜不透这黄钦使到底想说什么,是以不敢胡乱答话。

    黄伊榕唇角微扯,略清冷的眸子盯得郝濂汗毛倒竖,“宋金刚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然,在我确定奸细之后,不论他是否逃出唐国疆域,甚至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将他揪出来!”

    她一字一句地缓缓说着,语气更是冰冷得如寒冬之霜雪,“从古至今,叛变倒戈、谋图私利的奸险小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说是吧,郝县丞?”

    郝濂赶忙抱拳躬身,恭恭敬敬地连声附和,“黄小姐所言甚是!下官谨记于心!万不敢忘!”

    此时此刻,他终于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黄伊榕深夜进府,点了丫鬟和管家的昏睡穴,却偏偏放过自己的妻子,并不是“给自己留面子”,反之,乃是一个无形的威慑。

    试想自己若是那个卖国叛逆,则眼前这个高墙深院来去自如的黄钦使,取整个郝府人的性命,如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现如今,黄伊榕当能判断自己确是忠臣,然整整一夜的长谈,涉及太多军政绝密,则无论是自己,抑或是爱妻,胆敢走漏半点风声,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吧……

    郝濂不免有些自嘲,好在他们夫妻俩均没有行差踏错,否则真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结果?白日里,黄伊榕连番阻止众人追击定杨军之时,他亦生出了与雷贺之同样的想法:女人始终是女人,再如何精明能干,还是胆小畏死的。现在看来,只怕一百个男人加在一起,都玩不过黄伊榕这一个女人。

    郝濂终于送走了黄伊榕这尊大佛,他正想回屋拥妻入睡,却已闻鸡啼之声。他抬头望向天边的丝缕光亮,这才猛然想起黄伊榕已有两日两夜未曾合眼,且腿上还有重伤。

    他暗叹一口气,心道:“终究是为了文水县的百姓,她一个女子,也委实不易……”

    黄伊榕的确已是困极累极,她素来不太喜欢在官衙居住,因此到县的第一日,便住进一间客栈里。待她返回客栈,店小二竟已开始忙碌晨食。她进房换了伤药,和衣而卧。她担心自己睡过头,特意嘱咐小二哥,一个时辰后,务必唤醒她!

    清晨,依旧是文水县府衙,衙堂依旧门窗紧闭,黄伊榕依旧坐在县令大座上,她亦是依旧只召见那五名文武官员。众官向黄钦使行礼过后,各自按前天的位置,或站或坐于堂下。

    “今日再次召集诸位,乃是有事要说。”黄伊榕的美目缓缓扫过五人,最后停在站在最前面的孔彰及雷贺之身上,语气平和,“孔县令、雷将军,请二位将你们的印信、印章、兵符及腰牌,俱都暂交我代为保管。”

    “什么!?”孔彰和雷贺之异口同声地大叫起来,“黄小姐这是何意?!”

    郝濂也惊异非常,他是五人中唯一一个知道黄伊榕怀疑文水县有奸细的人。他心道:“难道……孔雷二人皆为内奸?为此黄钦使要收了他们的职权兵权?”

    却不料黄伊榕微微抬手,止住纷乱嘈杂。她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两位不必惊慌,我仅暂管,方便调度而已。待此间危急一解,我自会将它们悉数归还。另外,郝县丞、重校尉、王主簿,以及县内所有文臣武将,不论官职大小,凭信皆收至我处。”

    郝濂这回更是一脸茫然。若说黄伊榕要收县内最高文武官的权利,他还能理解,但要对付包括自己在内的全体官员,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况且,王文淼就算有嫌疑,也不过是个负责抄抄写写的低阶主簿,他能有什么权利?就连衙门里的小小差吏,都没把王文淼瞧在眼里,要那主簿官凭,又有何用?

    雷贺之听罢黄伊榕之言,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足以看出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孔彰心里也不舒服,换了谁被没收了官权,都不会舒坦。然相比雷贺之的暴脾气,他还是能按下怒火,与黄伊榕交谈。

    他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说道:“黄小姐方才是说,没收全县官员的职权?此事事关重大,更是历来绝无先例,为免众官不服,还请黄小姐能言明一个不令而信的因由!”“不令而信”四个字,他故意加重了语调。

    “昨日,除王主簿之外,我等均参与了搜寻之事。想必各位已是心里有数:照目前情况来看,定杨军不日便要进攻文水。”孔彰等人的表现,尽在黄伊榕的意料之中,是故她早已准备好应对词句,“故而,全县军民皆要进入全面备战状态。而我用兵另有章法,若不能统一调配,恐生错乱,还请各位勿要多心。我向诸位保证:事后必归还凭信,绝不妄取众官之权!”

    她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我亦知此事多有为难,然望众位以文水县之安危为重!以全县百姓为重!请孔县令及雷将军安排下属官吏,今日将凭信收齐,交予我处。军情紧急,不容迟缓!黄伊榕在此先行谢过!”说罢,她这位能代表皇帝陛下行事的国定钦使,竟向五位下官鞠了一躬。

    “黄小姐……”雷贺之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前天他当面冲撞了这位女钦使,然对方事后竟是只字不再提,仿佛整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黄伊榕先是找到了敌军藏兵之处,又破坏掩埋定杨军深挖的陷阱,为己方消除了一大隐患。这位钦使为搭救自己军中的兵卒而受伤,雷贺之也是看在眼里的。他虽然仍是嘴硬不说,心下已渐生感激钦佩之情。此刻见黄伊榕说得入情入理,他一时间梗在心头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雷将军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唉!”雷贺之一甩头,重重地叹一口气,他大步跨前,抱了抱拳,“黄小姐既然将话说到这份儿上,末将本无话说。你是国定钦使,权倾朝野,就算把我的兵权收了,末将又能怎样?但若黄小姐信得过我等,能否将你接下来的打算,说予我们听听?末将也是个多年带兵打仗的人,适时的出出主意,我相信我还是可以的!”

    黄伊榕微微一笑,“雷将军言重了!详尽的战略战术,届时我会慢慢告诉诸位。然从今日起,全县戒严,驻扎于城内外的将士们枕戈待旦。郊外麦粮全部收割入县,宵禁时分提早两个时辰。”

    她看向雷、重二将,“我与雷将军、重校尉,分时段轮流防守南城门,北城门亦派重兵把守。宋金刚已攻下我大唐三大重县,文水县,我等誓死也要保住!”

    她避重就轻地说了不少。只不过,“详尽的战略战术”到底是什么?“届时”是什么时候?“慢慢告诉”又得有多慢?这些,却是不好说了……

    雷贺之听完尚在思考,孔彰却有些吃惊地说道:“黄小姐您的意思是……定杨军必会进犯我文水?您不怕他们去攻打别的县镇?”他偷偷地瞧了黄伊榕一眼,忙又低下头去,“若是……若是敌兵迟迟不来,我等的官凭兵符,是否也迟迟无法交还?”

    黄伊榕又笑了。她那张美得好似天上仙子的隽秀丽颜,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清冷之感,她只有在爱人郭旭扬,或是亲朋洪一及铁梦筝等少数人面前,才会完全敞开心扉地展露笑颜。然而此刻,她却笑得自信满满、洋洋得意,令台下五官错愕思疑。

    黄伊榕的话音掷地有声,“文水县乃重中之重,依这两日之情形,我料定敌军必来!众位只需听我号令即可!收缴凭信的任务,就请各位今日务必完成!”

    **快写到七十万字了……这是咬了多少回牙才坚持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