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花子,你这酒葫芦是个宝贝啊。”酒过三巡,汉子们各自离开,寻个地方酣睡去了,花生在不远处也早已见了周公。只剩下苏哈儿跟那个领头的人物,依旧坐在寨门的火堆旁,一口一口喝着酒,肉早就没了。
“确实是个宝贝,里面的酒,我们今晚便是醉死,也喝不完。”苏哈儿笑吟吟的。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些山贼,便不怕我们杀人越货?”山大王面露凶色,“装作普通叫花子,明早便走了不好么?”
“你讲道义,我总不能落了礼数。”苏哈儿喝一口酒,“现在这世道,你们这般有原则的寨子可不多见咯。”然后屈指一弹,将手中陶碗击飞数丈,又稳稳飞回手中,杯中酒丝毫未撒。
山大王见他露这一手,自然明白其中意思,跟一口酒,忍不住嗤笑一声,“让老前辈见笑了。我自幼习武,本想着快意江湖,最后却因为饥荒,跟族中兄弟几人落草为寇,干起了这些勾当,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落草又如何?这便不是江湖了吗?”苏哈儿伸个懒腰,“今天的酒就喝到这里吧,早些歇着。”然后便兀自找个地方睡了。留下意犹未尽的山大王自己。
“这便不是江湖了吗?”山大王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若有所思,“道义,礼数,酒,肉,兄弟……这便是我的江湖啊!”
天亮的时候,山大王还未睡,苏哈儿来考校了一番他的本事,留了几句话和一本旧书。
听说后来几年,周围的一些山匪陆续被这个满口“道义”的山大王收编。起初他们还干些拦路劫财的勾当,但是后来因为太讲道义,穷苦人不劫,老弱不欺,又不劫掠妇女,导致实在没什么生意可做,竟然侠名远播。又因为饥荒已过,陆续有周边村中大胆女子嫁入山寨,相夫教子,让这个盛极一时的山匪窝子重新耕田打猎,人口激增,竟然成立了一座小镇,镇名“花生”。
没有人知道这镇名来自于一个几年前大胆走进山贼窝讨饭的小叫花,也没人知道正是这小叫花的师傅老叫花几句话点醒了当年的山大王。
山大王自然是现在的花生镇镇长,他依然满口“道义”,用嘴讲不通的时候就把双刀拔出来,直到讲通为止。坊间人调侃他那两把刀怕不是一把名“道”一把名“义”吧,于是他煞有其事的在两把刀上烙印了这两个字,实为一桩趣谈。
这是他们的江湖,似乎称不上快意,似乎有些身不由己。但这是他们的江湖。
至于苏哈儿师徒,自然是离了山寨,回到官道上,继续见山攀山,见谷过谷,行路虽难,但终于是进入了中洲腹地。
时间也过得飞快,山间暑气早已消散,秋色愈浓,花生已经尝了许多野果,甚至毒倒了自己几回,有苏哈儿跟着,自然没有什么风险,一路走来虽称不上乐趣无穷,倒也不至于无聊。而他的剑招,也终于勉强能逼得苏哈儿无法安心喝酒了。
“不错不错,有一战之力了。”苏哈儿收起酒葫芦,略一抿嘴,“就是可惜洒了我这些好酒。”可是面对师傅的表扬,花生还是有点郁闷的样子,自己偷偷嘀咕着:“怎么还是刺不着。”当然,这话苏哈儿没有听到,不然一定气的翘胡子。那些知道苏哈儿本事的人也没听到,若他们知道一个十岁的孩子能逼得苏哈儿全力躲闪时,竟然还失手洒了酒,一定震惊这孩子是哪来的怪胎。
渐近晋城,山寨村落陆续密集起来,走的人多了,路也逐渐好了起来,苏哈儿师徒舍了官道,沿着山路悠然前行。
路的尽头有一处急弯,弯中有树,树高路窄。树后藏了一人,赤着上身,持两把板斧,远远瞧见远处来人,一大一小,想着今天总算要开张了,深吸口气,动了动眉毛,又耸了耸肩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一些。
“嘿!此山是我开……”一个壮汉从路边树后突然跳出,估摸是没算计好距离,与苏哈儿师徒面对面时,仅隔了三五步远,一来是隔得实在近了些,一来他也没想到会是一老一小两个乞丐,一时竟不能将背了几遍的台词说完。
略一定神,他终于坚定自己是要打劫来着,又调整了一下表情,但是看两个乞丐此时竟没有任何惊恐的神色,苏哈儿甚至没正眼看他,还自顾自喝了口酒,花生更是两眼巴巴看着他的大斧子,眼中冒出些诡异的期待的眼神。
今天是胖虎第一天打劫,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太适合这项工作,他本想着跳出来,面色狰狞的喊个口号,然后对面二人吓得跪地求饶,然后把身上的钱财给他,这事便结了,可是眼前的一切跟他预想与期待的完全不同。
“一定是口号没喊出来,他们不知道我在打劫。”胖虎心里想着,然后将板斧一提,给自己打了打气,“把买、买路的钱给、给我!”台词结结巴巴,内容也不怎么对,气势上自然弱了许多。
苏哈儿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这种笨贼还真是头一回见!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把胖虎看得更愣了。
“大叔。”花生眨巴着他的大眼睛,天真地对胖虎说,“我们不买路啊!”
“啊……”胖虎张了张嘴,两把斧子交到一个手上,空出来的手从衣襟上擦了擦汗,后退一步,略一躬身,“不买啊,那不打扰二位了,再见。”也不等二人回应,自己竟灰溜溜地走了。
“恶人胖虎”人设崩了的胖虎提着斧子回了村子,继续跟着师傅王铁匠学徒去了,对自己曾尝试做个劫匪一事只字不提。
苏哈儿与花生被眼前蹦出来的“笨贼”这么一闹,虽说是心情大好,但仍是懵了好一阵才接受这是真的。
江湖路遥,还得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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