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中,我的身体渐渐下沉。头脑昏昏沉沉,四肢开始变得麻木,不知道何时才能落到底部。我说不清周围是气体还是液体,只是感觉越往下身体受到的压力就越大。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坠落还是在飞翔,黑黢黢的环境让我无法辨识方向,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洞。时间在这里已经凝固了,没有人知道我到底飘荡了多久。
我的思维断断续续,有时清醒得像在思考着什么,有时却好像睡着了一样。而我所产生的念想也都像泡沫一样转瞬即逝。尽管我刚想到它们时思路很清晰,但是转眼间就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
之后的我,陷入了永久的沉睡。我本以为我会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永远永远不会再醒来。
直到我慢慢恢复了知觉,感觉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四周很空旷。从我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我突然发觉到我的意识变得特别清醒,感官也变得非常灵敏,好像突然间知道了一切,就好比一个睡梦中的人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我吃力地站起身,抬起头东张西望,在想自己现在在哪里。
尽管这里和我刚才坠落时的环境一样黑,但我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正站在一条笔直的街道上,左侧有几座小房子,看上去像是商店。右边则是一望无际的黑海,海水黑得看不见波纹。
我慢慢走近一座房子,用力敲了敲门,想找个人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可是这扇双开门如墙壁一般坚固,敲了半天它都只发出隆隆的闷响,似乎这座房子是实心的,也许里面没有一点空间,就像一块大石头。
紧接着我又来到了另一座房子,这座房子看上去和上一个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它的门前停着一辆重型摩托车,后轮比我的脑袋还宽,两边的马鞍包如同两块硕大的岩石。我在想这辆摩托车的主人应该是个大块头。
不一会,房门缓缓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了一个戴着摩托头盔的男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他的身材十分高大,体型匀称却显得很健壮。他似乎没注意到我,而是径直骑上了重型摩托车。从他熟练的动作来看,应该是老骑手了。
这时我鼓起勇气走上前问他,“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男人转过头用极不耐烦的目光看着我,透过头盔上的玻璃,我看到了他黝黑的皮肤和稀疏的头发,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在夸张的表情下更加明显。此时他已经转动了车钥匙,巨大的引擎声刚好衬托他凶恶的神情。
我们僵持了一会,他一只脚撑着地面,一只脚踩在摩托车上,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请问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我在哪。”我表情木讷地说。
“你在哪?”他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在哪?”
说罢,他便双手握住了车把,脚也踩上了油门,准备启程。
这时我的全身注满了力量,似乎有一股冲动正要爆发出来。尽管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冒出这种念头,但那一刻,我无法抑制这股冲动。
在他准备离开之际,我突然像恶兽一般猛扑过去,我左手摁住他的头盔,右手摁住他的右肩,使出了全身力气把他从摩托车上推了下去。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但看起来一点也不疼。我全然不顾他惊愕的神情,用右手握住了车把,以防止摩托车倒下,然后我也像他那样熟练地跨上摩托车,双手握紧车把后,一脚踩上油门便驶向了公路。
我刚骑了不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骂声,他由刚才的惊讶转变成愤怒,嘴里不停地喊着一些咒骂的话。而我此时忙于控制摩托车的平衡,根本无暇顾及他都骂了些什么。
我沿着公路向前骑行,路过了几间小房子后,公路进入了森林。道路两边黑压压的树木如同巨大的屏障被我甩在身后。此时路上出现了少许的车辆,有的是面包车,整个车身只有前后有窗户,两侧都像钢板一样。我通过后窗隐约看见里面的人正在打架,就像是几个即将被运往屠宰场的牲畜在争斗,可他们无论如何也冲不出车外。
另一边又来了一辆加长轿车,它看上去十分高贵,开得也十分平稳。奇怪的是,它的后备箱一直开着,里面却空空如也。每扇车窗都被厚实的窗帘挡住了,没人知道车内是什么情况。
继续骑行了不久,我总算离开了这片诡异的森林,来到了一座城市,这里充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物,就像孩子的积木一样。很难说这些建筑物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把摩托车停到了一个路边上,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他们衣着怪异,神情复杂。有些人穿着黑色夹克,握着拳头大步流星地走着;有的人穿着黑色西服,戴着眼镜静静地站在路边;还有些人则穿着复古的衣服,拄着一根比人还高的棍子。我看不出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我站在街上凝望着这一切,不知道这里到底在发生着什么。忽然,一股困意涌上心头,我转过身朝着最近的一处房子走去。还好门没关,我进去之后走上了左边的一道狭窄的楼梯。虽然我没来过这个地方,但是我总觉得我好像知道该怎么走。
我来到了二楼的一间漆黑一片的卧室,里面只有一张巨大的双人床,床上铺着黑色的床单,和窗帘一样黑,因此我也看不见窗户是什么样的。我僵直地躺在床的正中间,以柔软的床垫放松身心,闭上眼睛回忆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现在我似乎很难想起自己在街道上苏醒之前的那个漫长的坠落,当时看似永恒的沉睡现在看来就好像是一瞬间。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让人琢磨不透,看似混乱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