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蹄声闷雷般响着,南丘敌骑现形,潮水般奔下山坡,队形似乱实整,尽显匈奴铁骑超凡的质素。
奔至荒原,始分成三队,每队千人,骑速不减的继续狂驰,左右两队朝小长城两侧扑来,中间的一队追在排车队后方,有压阵之意。
排车倒下处的扰攘告终,散掉的木材给集中一处,伤者送返后方,排车队重整后再推进。失去一个木排,无损对方大局,因余下的木排,在封杀小长城上足够有余。对方早预算有损失。
陈汤担心的道:“最怕敌方从今天的错误学乖了,醒觉过来,拚着捱冷抵夜,顶着风沙,只围不攻,然后再造出坚固的封城排车,我们便大祸临头。”
刘病已向赵广笑吟吟的道:“爱卿为何不发表高论?”
众人莞尔,也放下心来,知刘病已“胸有成竹”,故调侃赵广。大家心意相通,想到与连接水井和海流兔河的地底水道有关。
在如此多人里,惟刘病已一人有资格和胆识,去闯此一无人到过、神秘危险的地底河。
以赵广的骄傲好胜、自恃,仍要在地底河前“俯首称臣”。
确是想想亦可令人颤抖,谁晓得下面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正是这种“一无所知”,令最勇敢的人踌躇畏缩,愈聪明、愈有想象力者,愈感害怕。
赵广苦笑道:“陛下已经打算亲去,不用微臣出头,对吧!”刘病已也不强求他,挥手道:“放过你了。”
赵广道:“入水井前,陛下须先好好休息。”刘病已道:“朕会半醒半眠的穿过地底河,期间得到充份的休息。”石医师问道:“陛下到那边后,有何行动?我们如何配合?”没人敢怀疑刘病已单独一人,可对敌方造成严重的破坏,然而就算如此,谁也想不通陛下准备怎么做。
刘病已轻松的道:“朕要向张爱卿发出一个清晰无误的讯息,就是击溃莫和达的先锋军,此其时也。”陈汤吁一口气道:“微臣终看到唯一的活路。”
石医师笑道:“我们却惯了绝处反为生处,此正为追随陛下的乐趣所在,心情起伏很大。”赵广沉声道:“敌人送死来哩!”号角声起,以千计的匈奴狼军,策骑越丘而来,隔远都可看到参红的血红色披风。
赵广手痒道:“红衣鬼让给我。”陈汤冷哼道:“莫和达一错再错,视我大汉边防军为无物,将主力全移往鸡鹿塞来,一旦后援基地失陷,势必‘腹背受敌’。”
各人闻之均心生异样,连番经历、亲身体会、“耳濡目染”后,这位御前首席武士,终成功把他的智慧识见移植战场,其变化如此自然而然,不着痕迹。
刘病已道:“也可以是诱敌之计,看他在战场上的军力布局便明白,如在靠近南丘边缘处留下足够兵力的骑队,便是行此险着。”许延寿道:“陛下明白匈奴人,他们向喜险中求胜的战术,有高冷为莫和达筹谋运计,此一可能性很大。”
陈汤欣然道:“和各位大哥在一起,一天学的东西,比过去的一年更多。”赵广笑道:“打过这场仗后,你肯定成为大汉国另一名帅。”顿了下嚷道:“果如陛下所料。”
越过南丘的敌方主力军,下坡后重整阵形,五千主力军分前、中、后三队,在丘坡下止步。另两军各二千五百人,从两翼推进。
赵广道:“原本我一直在奇怪,要攻打我们的小长城,人多没有用,是‘杀鸡用牛刀’,得陛下提醒,始知对方计中有计。”
顿了一下,又道:“高冷此计行得通与否,全看守鸡鹿塞的是否陛下。现在高冷显然认定鸡鹿塞由陛下主事,故不愁大帅不来援,岂知反正中我们的‘水井计’。”
陈汤叹道:“千军万马交锋的成败,竟系乎一口水井,说出去包保没人相信。”刘病已道:“时辰到!兄弟们!各就各位。”鸡鹿塞城战云密布。
后方两侧,小长城东、西二方,各一支千人骑队,配合东北、西北的骑队,封锁汉军的所有退路。
排车分两行,一字排开,离小长城只十丈远,隔断视野,形成精神上沉重的威胁,事实上亦令箭矢对藏在排车后的敌人无用武之地。
高四丈的木排车,排在前列,有十辆之多,只要六辆,足以将两座角楼封死。
收拾角楼后,二丈高的排车直推往前,至靠贴十二座马面墙堡,汉军的末日将在那一刻开始。
沙漠风沙停止,死寂一片,没半丝生气。
太阳朝中天升上去,艳耀荒原,每粒沙子都在反映着它的芒光,令人目眩。
从南丘推车到达进击的位置,花了敌人两个多时辰,若是奔马,两刻钟便成,可知是多么吃力的苦差。
推车的人挥汗如雨、疲不能兴,又不得不撑下去。
刘病已是故意任敌人接近,慌乱的情况于近城处发生,对他们最有利。敌人再不能整理场地,处处乱木,反变成护城的障碍物,在弩弓的悉心照料下,有多少人能登上城楼,殆为疑问。
留后的主力军推前了少许,与攻城军遥相呼应,因“红翼鬼”参红在其中,可猜到这支部队由莫和达亲身指挥。
大战一触即发。
在西南角楼顶台的刘病已,向千步外东南角楼顶台的赵广,打出询问的手号。
赵广竖起大拇指响应,表示一切准备就绪,目前是敌不动,我不动的局面。
刘病已以双手比对前方高达四丈的排车,又用手指点,嘱赵广投石的位置,须取高而非取低,因可得到最佳成效。
赵广表示明白。
刘病已向旁边的陈汤道:“赵广这小子不会听,肯定扑下去找敌人厮杀,我们将被逼陪他下去玩儿,这里全交给你。”陈汤道:“陛下放心。”许延寿与他相交多年,没有顾忌,提醒道:“要防对方高手来袭,若有情况,立即敲急钟,又以鼓音显示来袭的方位。”陈汤道:“明白,这叫临场的领悟,最为深刻。”刘病已微笑道:“朕现在的领悟,是何时才可坐下来,接着递过来烟香四溢的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