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听后“心花怒放“。丙吉推荐的这小子真不赖,他能说出“其实打匈奴的事情,‘打’很容易,但绝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找’上面了这种话,战略眼光不错;能够为十五万大军筹备大半年军需,财政手腕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足够低调,对不该自己管的事情从来不插嘴也不表态,一点儿不讨人厌,还捎带着会拍马屁,简直是个全才!
这个时候,老将赵充国发话了:“大司马,皇上,大司农说的很对,打匈奴容易找匈奴难,根据我长期在外作战的经验,八个月时间得有至少七个月是在找,这都找不到,那就是再来一年也白扯,匈奴肯定是往大草原的深处躲藏了。所以时间'绰绰有余',运气好的,仨月就拔了匈奴单于王庭(首都)了。”
赵充国经验最足,霍光听后也表示赞同:“那么,从来到回,来年五月必须回来。”
这潜台词是,要是不回来,这场仗就不好办了……
刘病已慨然道:“接下来,说说我们这次的目标。有两个,第一,削弱匈奴国力,多杀人,多抢牛羊,能杀多少杀多少,能抢多少抢多少。能端了单于王庭最好,端不了也不必在意。第二,宣扬我大汉国威,所以这次挑选的都是'精兵良将',一定要打的漂亮。”
“且慢——”韩增举手发话了,“咱不是替乌孙国解忧公主出气去的么?”
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冷笑:“纯属借口而已。到了乌孙和匈奴边境以后,马上就装样子调停一下,之后不管匈奴是否停战,我们都打过去!”
事实上,后世历史学家们凭着良心,对于这次汉匈大战的正义性都不大看好。汉朝出兵的理由是“解忧公主被羞辱,乌孙国求救,且匈奴数次侵犯我国边疆”,都是纯属借口,至于后来,追到匈奴国境内1800余里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甚至连匈奴王派来求和的使者都杀了,这根本就不是“保护公主和边疆”的问题了。匈奴老百姓也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难道都调戏公主、都侵犯边境了?所以说白了,大汉这次就是想揍他而已,跟几十年前,匈奴想揍我们不需要理由是一个道理。
公理和强权从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东西,然而大汉几十万军队的最高统帅说谁不对,谁就轻易对不了,这就是战争。
随后,刘病已干脆颁布命令:“你们到了国境以后,不用跟他们废话,也不准许求和,但凡不是穿大汉和乌孙军服的,格杀勿论就是了!”
皇帝陛下竟然下出这种命令来,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吃惊。
其实说实话,汉朝的军功是按照斩首数量来定的,开始需要的脑袋比较少,但从第八级爵位开始,每一千颗脑袋升一级爵位,最高不超过关内侯,因此为了升官儿发财,边关上的将士通常都谎报斩首数量,甚至杀掉俘虏和无辜的妇女儿童凑数,这是当时将军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光天化日“下达“不准求和、格杀勿论”命令的,皇帝陛下是头一个。这种命令连孝武皇帝刘彻也没下过,所以后人都把本始二年的这场战争看做汉朝新一轮强硬政策、甚至是对外侵略的开始。
“军令如山“,在场的将军和高参们都不敢反对。然而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有点不干了。
“皇帝陛下,臣光有话要说,军事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我觉得杀掉敌人的士兵也就算了,'格杀勿论',没必要吧?”
刘病已道:“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您根本不了解匈奴,那些人下了马是老百姓,骑上马拿起刀就都是兵!不杀他们,等几十年以后缓过来了,我们能打的将军都死光了,到时候受欺负的还是大汉!”
刘病已停顿了一会,又道:“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您也应该看过宫里收藏的历史记录和往来的国书,自从高祖皇帝开始,匈奴侵略我们多少次已经数不清,光是'惨绝人寰'的屠城就七次,不赦一人不取一物啊!逼得历代先帝都要从内地大量征调百姓去戍边,他们杀我们老婆孩子的时候,可曾有过半句理由!”
没错,“格杀勿论”的命令是皇帝下的,但皇帝陛下的命令只是这股子巨大仇恨的代表罢了。
大汉和匈奴的仇恨,早就不是一句“算了”就能解决的事情。
自从高祖皇帝年间冒顿单于开始入寇算起,双方就开始互相仇恨,高祖皇帝御驾亲征被冒顿单于的四十万铁骑围困于白登山,靠赂贿单于的老婆才突围而去;高祖皇帝刚死,冒顿单于就写书信来调戏吕后,文、景皇帝期间,匈奴也不断入寇,边关军民死伤无数,十余名二千石以上的高官战死沙场,连甘泉宫也几次报警,这些“深仇大恨“,可以数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地恨下去,直到一方彻底消失为止。
刘病已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他联想到后世的“野猪皮”努尔哈赤,他的祖父和父亲被明军误杀,本来他也要死了,他连忙表忠心,愿意作明朝的猎狗,向明军“摇尾乞怜”的活了下来。
他这个人有几分本事,又善于演戏,逐渐取得李成梁的信任。后来李成梁看他有点委屈,还给他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封龙虎将军,复给都督敕书,他利用这些资源逐渐统一了建州各部,随着实力雄厚起来,“这条被农夫救活的蛇”开始反噬主人,发布了与明朝结有的七大恨的讨明檄文,正式开始明清之间的战争。
明朝对努尔哈赤的一念之仁,给自己找了一个掘墓人,自己可不能再犯这种错误。
洋人的战争论里面也说过:在像战争这样危险的事情中,由仁慈而产生的错误思想是最为有害的。不顾一切、不惜流血地使用暴力的一方,在对方不同样做的同时,必然会取得优势。由于厌恶暴力而忽视其性质的做法是毫无益处,甚至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