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惠大喝道:“参荒牙,你也哑了吗?我们驿内虽然只得几个人,但一个人可顶你们一千个,加上高墙,可多顶五百个,本还不足以应付你们死剩下来的万多人,可是你们远道而来,仅余的气力又在刚才花光,所以又可再多顶五百个,一个人顶二千人,哈!太有趣哩!”
他以匈奴语向敌喊话,声音传递整个战场,偏又故意将己方人数从几百减至几个,是在提醒每一个敌人,他常惠早前凭两人之力,闹得他们“人仰马翻”的事实。此举更是鼓励己方士气的方法,指出敌人已是“师老兵疲”,再不足惧。
换过守驿的不是常惠,依匈奴人一贯的作风,纵然调动兵马,重整阵势,必轮番派人从“四面八方”冲击城墙,可是在常惠的盖世箭技下,谁敢来送死?
积雪的地面,亦令敌骑没法以正常的速度进犯,天时地利,均对守驿的一方有利。
常惠见参荒牙没有回应,吩咐演技无情道:“将主力全集中到后墙去,两侧只守角楼,敌人只能凭索钩攀墙,有资格跃上墙者,由王者天下归来兄和那个不知滚到哪里去的酸雨心神应付。”
号角声起,四面八方的敌人开始逼来,摆出全面纵兵狂攻的态势。
部署在正门和后大门外的步兵团,步伐整齐的朝两门推进,气氛紧张。
演技无情道:“前门呢?”
常惠道:“放弃前门,将前院广场上所有障碍物全部点燃,还要不住投掷柴枝,以助火势。贵国援兵随时赶至,只有这样方可拖延时间,减少我们的伤亡。后门守不住时,亦以此法抗敌。”
王者天下归来道:“常爷你呢?”
常惠目光投往耸立山南驿中央处孤峰独耸般的烽火台,道:“我会在那里看顾全局。”
正在前进中的敌人推进五百步后,停止下来。
常惠、王者天下归来,还有刚赶到的酸雨心神,卓立西墙,面对的是对方的主力军。
酸雨心神笑意盈盈,双目生辉的搜索敌丛里某一目标,叹道:“参荒牙呵!你躲在哪里呢?本人现在最挂念的正是你呵!”
常惠和王者天下归来都听得毛管耸动,他的说话注入了某种近乎渴望又充满残忍冷酷意味的情绪,以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出来,仿如阴魂不散的索命冤鬼在找寻阳间的仇人。
酸雨心神背托一枝丈二长的木担杆,不用说也知他刚才去寻趁手的武器,好在战场上尽兴,大开杀戒。当然!于他来说,是杀敌而非杀人。
酸雨心神“聪明绝顶“,看破己方最大的危机,是被以参荒牙为首的高手团逾墙而来突破一角,打开缺口,那时驿内除酸雨心神外,将没有人能活命,包括常惠在内,不是因为常惠武功没有酸雨心神高,而是他不会像酸雨心神般,弃下众人“逃之夭夭”。
王者天下归来以惊疑不定的眼神望了酸雨心神一眼,沉声道:“常爷诱参荒牙说话,他并没有中计。”
战鼓声起,敌人再次推进。
主力军旗帜飘扬,还打出旗号,配以击鼓战号,指示全军的进退。
一如常惠所料,敌人稍微休整过来便立即发动进攻,但因体力消耗和在雪地作战缓而不急,到逼至某一距离,方会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攻破山南驿。常惠舍东、西两墙,正是针对敌人战术,集中力量,大幅缩短防线,死守南、北两墙。
驿堂中门大开,负责支持的老弱妇孺将桌椅全搬出来,堆往靠墙处,叠得比围墙还高,又洒以火油,不单没人害怕,还似“兴高采烈”,感觉到非常好玩。
常惠目注敌人:心忖如果守的是长安三十丈高的外墙,眼前的敌人便是来送死。
王者天下归来从容道:“我们已做好了防烟雾的准备。”
常惠沉声道:“酸雨心神你可能杀漏了个奸细,混进来的是两个人。不过也难怪你,他比我更早到山南驿来。”
王者天下归来骇然道:“是谁?”
常惠道:“记得吗?王者天下归来兄刚与人角力胜出,我坐往你对面去,有人在人丛外故意以飘忽的声音戏弄欣欣,指失去的东西等于她的亲生女,其时我还以为他属迦楼罗一方的人,已随迦楼罗离开,到前一刻我捕捉到他在东南角的说话声,才知他仍留在我们中。”
酸雨心神失声道:“你看着前面的敌人,耳朵竟能关照在东南角的说话声?这是什么功夫?”
王者天下归来一时仍未会意,道:“问题出在哪里,为何不立即拿人?”
常惠“好整以暇”的道:“值此‘生死存亡’之刻,有能者自应挺身而出,负责打硬仗,而此人竟龟缩不出,目下所处位置又是可藉镜片反射朝阳的东南墙交界处的角楼,是为方便向驿外敌人暗送消息,最重要是寻得小弟开战时所处的位置,好来个避强击弱。”
王者天下归来佩服道:“如果此人晓得一句话竟泄漏底细,还因此掉命,肯定非常后悔。难怪匈奴人肯定常爷在驿内,岂知‘鬼使神差’,奸细到客舍趁热闹时,常爷却从前堂离开。”
酸雨心神道:“是否敌人攻墙的一刻,方动手宰人?”
常惠道:“那正是敌人中计的一刻,你们由地面潜往东墙,先知会演技无情,做好一切准备,我在这里‘装模作样’一番,才赶去与你们会合,予参荒牙一个迎头痛击。”
酸雨心神和王者天下归来领命去了,看酸雨心神那张因为战争而变得无比兴奋的脸,常惠很怀疑他体内流的是不是正常人的血液。
而对李陵,他不得不重新估计。
观其布局,他早看穿常惠的目标并不止于呼延荒,故于北上的所有交通要道布下高明的探子。不过任李陵智比天高,也猜不到他志在斯特林要塞,皆因那是不可能的,纵然他拥有十倍于现时实力的精兵猛将。
李陵犯了与其它人同样的失误,是永不晓得常惠脑袋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敌人逼近至二千步内,步兵开始增速,踏在雪地上发出整齐划一“喀!喀!喀!”的足音,“自然而然”营造出进攻的节奏感和予常惠一方的压逼感,不过常惠见敌兵每一步都深陷积雪里,便知对方“举步维艰”,想步伐走快点亦办不到。
两翼来的骑兵灵活多了,在他们放骑猛进下,步军将得到掩护,破外墙而入,如驿内不是另有布置,敌人不单可直接攻打堂门,还可沿围墙设置附设在角楼下的石阶,扑上墙头。
前后东、西两门,恰是原为军堡的山南驿最脆弱的地方。
常惠掏出连弩,张开,另一手挟来四箭,架其中之一于弦上。
号角声一转,变得高亢入云,充满杀伐的意味。
匈奴战士齐声发喊,确有震天裂地的威势,尽收“先声夺人”之效。
蹄声骤起,十多股骑兵队像十多道旋风,四面八方的朝山南驿卷去。
常惠满弓连环四箭,两翼领前的敌骑立即有两人坠马,可是敌骑已成势成形,干掉四人或四十人,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常惠一声“点火”,十多个人从驿堂拥出,有男有女,还有个是十一、二岁的小孩,个个手拿火炬,迫不及待地朝堆积如山、淋上火油的各类易燃杂物投过去。接着又有二、三十人轮流扑出,将早在堂内壁炉点燃的着火柴枝来个火上添油,投往熊熊起火的火阵去。
火势之迅速猛烈,出乎常惠意料之外,冒高的火舌烈焰,冲上半天,高逾墙头三、四丈,愈烧愈烈,送出大股浓烟,在东北风和西北风刮送下,席卷整个前院广场,广被西南墙外的广阔空间。
围墙变成了火墙。
“砰”的一声,不待常惠吩咐,以美娘为首的后援队,受不住烟呛,全体退返驿堂内,关上大门。
常惠本想多射几箭,发觉烟雾虽奈何不了他,高度的热力却是难抵,而对方即使想用雪来救火,因缺乏适合的工具,非是一时三刻办得到。放心的沿墙离开,抵达南墙第一座不受猛火直接影响的角楼,该处已陷进浓烟里,二十多人全眯着眼,以湿巾绑掩口鼻。
墙外广阔的地方全遭浓烟掩盖,人捱得住,马儿也吃不消,敌骑往后急撤,但常惠却感到有三个人正冒烟扑往围墙。
把守此处者有两人是演技无情的得力手下,武功高强,身经百战,有足够能力应付任何事。但因视野不清,要到敌人登墙来攻才醒觉,吃亏的可能性很高。
可冒烟来攻者,必须能长时间闭气,从此一点便知其中有如幽海飞舞、霓虹那种等级的高手。
常惠心忖你们是来找死了,祭出连弩,向把守角楼的众人道:“我朝何处射,你们随我一起发箭。”
众人忙弯弓搭箭,依他箭锋所向瞄准愈趋浓密的烟雾。
前院广场陷入火海,火舌乱窜,“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