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被参荒牙三人凭狡计掩至近处偷袭,敲响了常惠心里的警钟,虽能安然逃走,但余悸犹存。在理论上,不论参荒牙和那两个不知名的可怕高手如何高明,如何深谙潜踪匿迹之术,仍是某种形势上的波动,而他常惠既能嵌进任何波动去,便该心现警兆,偏是在那一刻因注意力集中在正接近的蹄响,出现可致命的疏忽,由此可知自己仍未攀登上武学最高层次,否则绝不该出现这种致命的纰漏。
借着此次行程,透过“万物振动”的心法,常惠潜心修行,望能“顺势而为”,于自己的有意和无意间,再在武学境界上再做突破。
他有信心凭雪儿的神速,将以参荒牙为首的百人高手团远远撇在后方,想吃尘也办不到。但以参荒牙的聪明才智,虽然不知他到何处去,更不清楚他因何事离队独自北上,但恐怕也会猜到他即将回头和己方人马会合。到时对方将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陷身其中,肯定是力战而死的下场。
敌我双方的实力实在太过于悬殊了。
他并不担心在绿洲的兄弟,丘陵区边缘发生的事情,当令他们生出警觉,并派出如苏飞逸般的高手察看,凭他的沙漠灵鼻隔远嗅嗅,已知是怎么一回事。可以这么说,只要他们还在沙漠,都是安全的。但如离开沙漠,只是这个由壶衍鞮促成,堪称集匈奴所有最顶尖高手的团队,已足以造成他们极大、甚至乎致命的损害。
所以从任何一方面看,他都要趁处于我暗敌明之际,干得掉他们多少人便多少人。
在一处茂密的山林里,常惠遇上一群七、八只恶狼,疯了似地追来,他本意是不想杀生,岂知雪儿大发脾性,硬生生踢死其中一只,常惠只好动粗驱散狼群。
常惠和雪儿顺势休息,雨雪在前一夜临天明前停止,地面铺上深至及膝的积雪,常惠心中一动,索性拨开一片积雪,采来柴枝,就在密林外一处乱石丛里生火烧烤狼腿。当然先照顾好雪儿。
虽说人、马都寒暑不侵,但烈焰的暖意,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刻,仍使他们感到惬意舒适。太阳曾在午间露过一面,此时又躲进云层后,只隐见晚霞的光辉。
朝南望去,“白雪皑皑”的平野点缀着疏落的云杉,一只成年雌性雪豹领着两只雏豹,在半里外悠然步过,它全身灰白色,具黑色斑纹;尾粗大,具环纹。该是刚从藏身处走出来,准备入黑后进行捕猎的头等大事。
早前常惠遇上一群野鹿,在不远处奔跑跳跃地经过,想到鹿群其中的老弱,或会成为雪豹果腹之物,不由心下恻然。
可是“弱肉强食”正是大自然中最基础的法则。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亦是如此,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事实上,整个西域已沦为匈奴人的猎场,如果他常惠不在自己的能力之内“挽狂澜于既倒”,塞外诸国,将逐一成为壶衍鞮果腹之物。
他长身而起,因感应到敌人出现在十多里外处,也不得不大赞对方,以雪儿的速度,只能领先半天的光景,可知敌人除沿途不住换马外,还有精于雪地追踪的高手,非但没有走错路,亦不容他和雪儿有休息的机会。
常惠搂着雪儿马颈,和它说出心中计划,正不知它是否明白时,雪儿一声长嘶,放开四蹄,朝北奔去,没入林里,直至它深入林区逾里,常惠收拾心情,将两筒箭挂到背上,背林向篝火而坐,继续大嚼狼肉。
他整个人进入“有意和无意间”的那种玄妙状态,虽准备大开杀戒,此时心中却没有丝毫杀机。
敌人的马蹄声,隐传进他耳内。
能否再建奇功,就要看他“万物振动”的无上心法,是否如他想象般的厉害。不破此一高手团,精兵劲旅将来必没有好日子过。
雪原尽处,现出晃动的影点,夕照的余晖在左边若现若隐,天地逐渐昏暗。
敌人虽然不住接近,他的心神却扩展至整个天下去,西域这个辽阔无边的地域,西高东低,自西至东逐级下降,山地、高原、盆地、沙漠,占去了大部分国土,中土平原,只占一小部分。想延续孝武皇帝的光辉,岂是易事。
敌骑分散开来,扇形地逼近,领头者正是“老朋友”参荒牙,不须用眼去看,只从他的“波动”,已知他如其它人般,正“疑神疑鬼”,看不通自己凭什么安坐篝火后,“大模大样”地恭候他们。在他们心中,唯一解释是常惠忽然疯了。
参荒牙举手示意,众人随他勒马停步。包括参荒牙在内,追上来的只有五十六人,此为必然之事,昼夜不停冒着风雪地狂追,功力较次者当然挺不下去。即使是眼前的参荒牙,亦告“疲态毕露”,其它人更不用说。
情况发生微妙的逆转,变成常惠是“蓄势以待”,对方则是“筋疲力竭”。
不见无量道人,只有他的同族兄弟。无量道人确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至少表面看是如此,故未能随行。但由于常惠运功巧妙,无量道人休息两、三天后,便可恢复过来,不会有后遗之患。
众敌纷纷下马。
参荒牙排众而出,独自一人往他走过来,其它人移前十来步后,停下来,以备常惠忽然发难,既可保持安全距离,又可迅速支持参荒牙。对常惠名震天下的箭,谁有把握在近距格、挡、闪、躲。常惠“胸有成竹“、“好整以暇“的悠闲姿态,震慑着人数上不成比例的敌人。
常惠哈哈笑道:“参兄辛苦了,何不坐下来先休息吃肉,食饱后再想其它呢?”
他是不愁对方会急着动手,现时对方最需要的是取得回气的空间,可以恢复多少便多少。常惠主动拖延动手的一刻,正中敌人下怀。
果然参荒牙哈哈一笑,道:“常兄真是客气。”
说毕,就在篝火另一边拣了块大石坐下去,并接着常惠掷给他的半边狼腿,又从外袍里掏出一瓶酒,抛给常惠道:“有肉怎可无酒?”
常惠一把接着,拔开瓶塞,“咕咕咕”地喝了几大口,叹道:“这是我喝过最香最醇的酒,有何名堂?”
在百多步外押阵的敌方高手,没有人露出不耐烦神色,还不知多么感激常惠,个个暗自调气运息,准备即将来临的艰苦血战。
常惠特别留意那两个像参荒牙般,力能瞒过自己灵应的高手。
空手挡自己一拳者,背后交叉插着一对各长四尺的短戟,年纪在三十五至四十岁间,身材修长,举止优雅,唇上一抹清爽整齐的胡须,有着宗师级的高手风范。
从树顶扑下来的用刀高手,三十岁刚出头,穿得非常讲究,白色武士服外加熊皮背心,毛茸茸的,最突出是左耳挂耳环,为他凶猛魁壮的外表加添了少许温柔,穿着的牛皮革靴长到膝盖,眼神内敛,内里精芒电闪,是那种“无所畏惧“的超卓人物。
如有选择,常惠绝不愿与他们分出生死。
参荒牙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道:“这个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冰河之露’,有驱寒之用,换过在另一种天气喝,常兄会觉得没这般浓厚香醇。”
常惠将酒瓶塞好,抛回给他。
黑夜降临雪野,篝火变为整个天地唯一的光明,将两人包裹在熊熊焰光里,火苗应风窜跳,令光影闪动变化。其它人则在红色的光晕边缘处,若现若隐,似为幢幢鬼影,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参荒牙一把接着,闲话家常地道:“想不佩服常兄也不行,有如能未卜先知,竟能先一步破掉我们可稳操胜券的攻击大计。只是有一事难解,既已完成任务,好该折返腾格里绿洲,怎会忽然来个独自北上,累得我们劳师动众地追来?”
常惠细审他俊伟的容颜,没有直接回答,反道:“以参兄的人才武功、身分地位,美女还不是任参兄予取予携,为何却要‘煮鹤焚琴’?还得到摧花的恶名?”
参荒牙现出不悦神色,但仍保持一定程度的礼貌,以带点轻蔑的语气道:“常兄够本领的话,尽管来取本人之命,却不要来教训我。我想的东西,是你永远没法明白的,我也不用别人来明白我。”
接着冷哂道:“如果今次常兄是要到赤谷城找翁归靡,恐怕会白走一场,他现在大气不敢透半口,休说肯发兵助你。”
常惠心忖这是参荒牙能想到他北上一事的唯一理由,如对方所有布置,均针对此而来,将搔不着痒处。
常惠微笑道:“言归正传,在动手见真章前,参兄何不介绍各位朋友给小弟认识,以免死了也变成只糊涂鬼。”
他肯坐下来和对方说话,非是忽来如此兴致,又或“故弄玄虚”,而是“用心良苦”,为的是要掌握众敌的“波动”。
这次唯一致胜的诀窍,由能否“避强击弱”决定。在如此情况下,想杀参荒牙这样的高手,可说绝无可能,但是当对方没法形成围攻之势,他便有机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