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城赞道:“郑公子对军旅之事非常在行。”
郑吉连忙谦让。
常惠笑道:”郑公子在军事上一向勤学不倦,说起兵法如诗人吟诗作对,又如你的吃饭睡觉。
瑾瑜道:“解决三个暗哨绝不容易,纵能办到,我们仍要分散兵力从两岸进击,敌后援兵一旦反扑,我们或仍可取胜,但肯定须付出庞大代价。”
常惠笑道:“天下没有破不了的城,也没有攻克不了的营寨,何况只是防守力弱得多的他奶奶的偃月营。哈!我说过不失一人,就是不失一人,但记着受重创者,必须立即施救。”
郑吉没好气道:“可否爽脆点说出来呢?你奶奶的!”
众人见常惠胸有成竹,沉重心情一扫而空,静待指示。
常惠探手搂着郑吉肩头,叹道:“我的战争运看来却非常不俗。全赖各位大哥支持小弟,否则小弟肯定没有今夜,可蹲在这里吃冷风。”
众人紧张的情绪继续放松,且受他的感染,胜利似已来到掌心。
瑾瑜道:“常爷心中想的,是否远攻近拒之法?”
常惠讶道:“给你一句话揭穿了。”
人人向瑾瑜投以讶色,想不到他在军事上这般有天分。
常惠向瑾瑜道:“瑾老哥请代小弟说出心中话。”
瑾瑜苦笑道:“在下怎敢呢?”
沔城道:“你当我们是兄弟,有什么敢与不敢的。当年我只是个奔东跑西的小卒时,常爷和公子早视我为兄弟。”
瑾瑜点头道“明白了!”
沉吟片刻,道:“我们先在这边扼守险要战略点,布下坚强阵势,然后以空马弄出大批人从西北端杀来的声势。敌方必尽起全军,严阵以待。下一步便是引他们来攻,将主客之势逆转过来。”
沔城道:“果是妙着,当敌方主将发觉我们在绿洲中间戛然而止,还以为我们在回气休息,大有纵兵攻来的可能性。”
常惠沉声道:“可是那时离天亮顶多小半个时辰,若我是对方,怎都有等到天亮才强攻的耐性。这里的黑夜,肯定利守不利攻。”
大部分人闻之愕然,朝他瞧去。
常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儿作神,一会儿弄鬼。
瑾瑜道:“常爷当有令他们失去耐性,不得不以攻代守之法。”
常惠望往瑾瑜,笑道:“又给你这家伙看穿哩!”
瑾瑜含笑道:“晓得的还有公子、许大哥等人。”
沔城呵的一声道:“我也知道了。”
天明前大半个时辰,马蹄声轰然骤起,震动绿洲的西北端,迅速移往七、八里外的敌营。
匈奴人的营地立即响彻警号角音,战士由营帐钻出来,处变不惊,迅疾不乱,士气如虹,果然不负威名。
就在匈奴战士人人弯弓搭箭、持矛挺戟准备应付来敌强攻的当儿,蹄声倏止,令人难以理解。
一如常惠所料,敌方主帅因弄不清楚他们的玄虚,竟没对他们这支“疲兵”立施迎头痛击。因为不论地形和兵力,敌人仍占着压倒性的优势。
就于此眼看对峙至天色大白才有行动的一刻,一块连着索子的大石,从天而降,猛轰最接近暗哨的上方,以木枝扎成的盖子上。
盖子四分五裂,砸死了下面其中一人,另两人欲爬出去,两枝箭从天上无声无息落下来,贯进两人头侧去,立毙当场。
一时间,敌方没何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该如何反应。
三个前线暗哨非常重要,可不住通过灯号,知会后方军士敌人的举止动静,失去了,等于睁目如盲。
更令匈奴人震骇的事发生了,同样的事发生在另两个暗哨上,到常惠等登上最接近敌防的山岗,离对方的前线不到三百丈。
己方的人将马儿留在后方,进占三个高岗,以盾牌、长矛、劲箭,形成百人一组,拥居高临下优势的强大战阵。
常惠立在岗地边缘遥观敌势,向瑾瑜笑道:“实不相瞒,我只能想到远距攻敌的招数,没想过虚张声势扮做劳师远征的手段,瑾老兄想得很绝。只要老子再射一箭,包保对方不肯再坐以待毙。”
瑾瑜俊脸一红,道:“瑾瑜怎敢和常爷相比?”
常惠好整以暇地从羊皮外衣掏出收藏的连弩,空着的手接着沔城双手奉上的四枝天山族独家制造的极品长箭,道:“瑾兄很谦虚。”
后面的沔城哂道:“瑾瑜从来不是谦虚的人,只有常爷能令他谦虚。”
众皆大笑。
常惠施展单手挟箭的看家本领,道:“大家看!在后方吹须碌眼,只有他说话没有别人说话份儿的大胡子,该就是主帅,待会所有人留守原地,由老子一人去取他首级。哈!说错哩!公子是左翼,许大哥是小弟右翼,沔城、瑾瑜和苏飞逸负起殿后重责。”
郑吉淡淡道:“算你知机。”
常惠笑吟吟道:“错而能改,善莫大焉。”
话音一落,第一枚长箭,架在连弩上。
许延寿眯起双眼,精芒电闪地观敌,道:“敌方有动作了,已准备好天明时立即反攻,第一个目标,是我们所处的丘顶,还会截断我们的援兵,佯攻另两个制高点。”
常惠哈哈笑道:“怎容他们待至那一刻呢?”
“嗖”的一声,第一枝箭从扯成满月的连弩离弦而去,接着是另三技,弦音爆竹般连串响起,中间似没有时间分隔,即使深识他箭技的郑吉和许延寿,仍感目眩神迷,其它人则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神乎其技”四字,可勉强形容。
敌阵火把烛天,可是火光范围外,却是漆黑一片,加上寒风呼呼,掩盖了弦响和劲箭的破风声。
四箭离弦后,没入暗夜高空去,只有常惠的感应,仍追踪着箭矢。
四声惨叫,几是同时响起,中箭者为最前线后方十多步外的四个人,分处不同位置,东歪西跌。
常惠高明的地方,是使对方明白,不是退几步便可以离开敌矢能及的范围,除非来个往后急撤。
号角声起。
敌方两翼各冲出一队二百人组成的骑兵,从两岸外侧冲刺过来。
中间的五百骑兵,齐举盾牌,缓驰而至,还发出狼嗥兽哮的怪叫声,自有一番骇人威势。
各人均心叫好险,这批人数比他们多上一倍的匈奴人的确非常强悍,显示出一往无前、好勇斗狠的气魄。要强攻这么一支劲旅,即使高手如云,又有常惠在,恐怕仍未能讨好。
对方的主力亦开始推进,策略正确,即凭优势兵力,先夺回三个战略高地。
常惠一声令下,箭如雨发,向逼至千多步的敌人投去。
战号变化,敌骑放尽马速,漫山遍野杀将过来,虽不住有人、马中箭坠地,却丝毫不影响其势头。
常惠跳上手下牵来、兴奋万状的好战马雪儿,见郑吉等全翻上马背,一挥手上的独脚铜人槊,大喝道:“与匈奴人的战争,就由这一场开始。”
言罢领头杀下岗坡去。
常惠自幼在武功上曾受过名师指点,后来给孝武皇帝当御前卫士时,也经常和同撩们比武切磋,对各派的武功都有所了解,“舍短取长”创出自己独到的心法武功,后来又长期苦练不懈,渐趋武功大成,其心法要诀讲究的是用心观察敌人的精、气、神,“不动则已,动如脱兔”,最能发挥的时刻,肯定是在战场之上。
常惠就在敌人的先锋军杀上丘岗、即将短兵交锋前的一刻,从阵内反冲出来,望密密麻麻被敌骑填满的斜坡奔击而下。
郑吉、许延寿为左、右二翼,沔城、瑾瑜、苏飞逸,分为前后两组,系随三人之后,阵形整齐,气势如虹,杀将下去。
在此兵凶战危的情况里,深陷敌阵,刀光剑影、矛戟塞空,根本没法使出平时惯用的奇招妙着,而是凭过往刻苦修行而来、近乎本能的手法去克敌应战,甚至没法先看个清楚,纯赖感觉去应付。
可是对常惠来说,不论是敌是我,莫不变为一种波动,包括攻来的兵器、劲道和无影无形的精、气、神,全无遗漏。
他自己本身也是波动,以波动去掌握临身攻来的所有波动,再凭灵应以己身为核心扩展往整个战场。
从来没有一刻,他更能体会此一心法,更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的独脚铜人槊为长一丈二尺、重一百二十斤的神兵利器,勾、啄、撞、刺,两枝长矛左右戳至前,已给他勾开;尽端的尖锥波动两次,刺穿对方护胸甲胄,震碎心房,波动的劲气更撞得两敌倒飞开去,碰得另两敌倒跌下马,在现时的情况下,是不可能避过马蹄践体的注定命运。
失去主人的战马受惊狂跳,混乱像涟漪般散开时,常惠已策雪儿在两空骑间冲刺而下,换过另一端波卷形的宽直刀,对封着去路的四骑分别以砍、劈、削、刺的手法,于敌兵的波动临身前,先一步命中对手。他的劲道何等狂猛,波动变得至短至速,激电般破入对方体内,中者莫不浑身经脉碎裂,喷血抛掷。
独脚铜人槊再旋飞一匝,扫得四人兵器离手,回转而来时,四敌带着四蓬鲜血,抛飞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