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道:“贼子连续赶了多天的路,人人筋疲力尽,警觉性非常低,只要能瞒过灵锐的骆驼,我们或可在不惊动前方的粮水队下,将这批人收拾。”
护后驼队在他们说话间,已没入里外的沙尘里,似像消失了,但对于常惠他们来说,只用喝几口热茶的工夫即可赶上。
许延寿道:“粮水队离护后部队至少有两里距离,只要不让任何贼子发出警报,闹翻了天也不晓得后方发生了什么事。唉!但那是没有可能的。”
各人心中同意,因每驼两人,除非像常惠、郑吉般的高手,可一下子干掉两人,否则总有人能藉翻下驼背等方法,取得吹响警哨的机会。
常惠道:“我有个可姑且一试的主意,就是这批人全交给你们,由我去对付粮水队,只要能制着领路的骆驼,便可偏离贼子的原定路线。在这个地方,偏离几里,绝察觉不到异样,那时发警报也没用了。”
瑾瑜大喜道:“好主意!应该是可行的。”
郑吉道:“我们会配合你。”
常惠一声令下,众人行动起来,追着驼队迅速去了。
常惠独自在沙海奔驰,感觉着风向的变化。据瑾瑜所说,鲜卑族的贼子每人均身备竹制哨子,哨响还可以有变化,在危急时知会己方人马。竹哨哨声尖锐,能远传数里,若是顺风,范围可更远。如果常惠拣对方向,令运粮驼队偏离至逆风处,即使吹响警哨仍惊动不到前方的主力部队。
常惠从东面斜斜往驼队前方切过去,至离领路驼手数百丈的前方旋动起来,两掌内劲爆发,立即没入自己一手炮制的小型龙卷风里,激起大片沙尘,卷旋上六、七丈的天空,再往敌队撤过去。
对龙卷风他是印象极深,更悉其性,即使是沙漠老手,亦要被他蒙骗。
他绝非多此一举,而是此行不容有失。
领路驼手负的不单是领路的重责,须打醒精神紧随在前队之后,还负起留意远近的放哨任务,愈接近敌人,愈提升警戒。稍有异样,亦逃不过这个精选出来的沙漠好手。
时间的拿捏更重要。
每隔一炷香的时间,驼队间会以火号做例行通讯,互报平安,常惠就是待至一次报讯后发动。否则前队看不到应有的火号,立知后队出事,全军掉头来攻,就糟糕透顶。
常惠朝敌队方向旋着移去,至离领路驼手不到百丈处,使个千斤坠,大半截身体埋入沙子里,尘卷再移前二十多丈,但毕竟非是真龙卷风,失去动力后撤往地面。
领路的驼手本已勒着座下骆驼,此时大松一口气,回复原速,笔直朝常惠走过来。看着驼足不住接近,在进入风灯映照的范围前,常惠整个人沉进沙子里去。即使是秘人,也只能在夜晚施展此沙底闭气之术,若在炎阳当空的白天,肯定给活生生烤熟。
常惠心中默计,就在驼儿前足离他藏处不到三尺的一刻,施展弹射,疾冲而出,几乎是贴着驼侧升往驼背,驼手惊觉不妙时,已被他的指风刺中耳鼓要穴,立即了账,他却坐到驼手尸身前方,又不让对方掉离驼背,那后面的人看上来,会以为一切依然。
常惠压下心中的喜悦,领着由五百头装满粮水,却只有百多人管理的庞大驼队,浩浩荡荡地改走偏往西北的方向。
离天亮已不到一个时辰。
郑吉等依循与常惠的约定,于离天明半个时辰发动攻击,先由郑吉、许延寿、沔城由左右两侧切入敌队中段突袭,惹起混乱时,紧跟后方的三十六个高手已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杀人夺驼。这批贼兵,即使在正常状态已非是他们对手,何况经十多天的颠簸劳顿,人人腰酸背痛,且是猝不及防,斗志薄弱,几个照面已立告崩溃,余下者被斩瓜切菜般撂掉。
瑾瑜逐一检查倒在沙上的敌人,未死者补上一刀,看似残忍,却是给对方一个痛快,免受沙漠无情的折磨,但亦看出仇恨如何养成一个本性善良的人钢铁般的复仇意志。
太阳升离地平前,众人怀着胜利的热情,冒着人力难抗、而且还在不住提升的炎毒,朝腾格里绿洲放驼赶路。
许延寿、沔城和常惠并驼而走,郑吉殿后,瑾瑜则重操故业,指示众人如何管好驼队,要知六百多头骆驼,一旦不惯给陌生人指使,乱起来可不是说笑的。最努力的是沔城,今次算是他打响的头炮,表现出色,得到常惠等人的称许,兴奋不已,一点也不惧怕沙漠里面可怕的气候变化。
许延寿笑道:“最理想莫如撞正呼延荒从绿洲败退回来,还以为我们是他的人,直送过来,我们可省回很多工夫。”
沔城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在此个鬼地方,约好碰头也可能失诸交臂,且若要逃,也跑往另一个绿洲。”
沙漠是天下间最易迷途的地方,想找一片绿洲,等于要在沙滩寻找某片沙粒。
沔城道:“真想看到呼延荒晓得失去粮水时的表情。”
许延寿见常惠一直没说话,讶道:“常爷有心事吗?”
常惠道:“我没什么,只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些旧事。”
许延寿见他脸色微变,误以为常惠因自己言者无心的话,致“问心有愧”,歉然道:“常兄……”
常惠自言自语地道:“我们有否低估了李陵?”
沔城道:“只看对方没有白花气力追入沙漠,便知此人的智计,对他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常惠沉吟道:“昨夜的事发生得太快了,没有思量的时间。壶衍鞮既收到我们会来清剿呼延荒的确切消息,有充足时间构想对付我的策略,而此事则交由他最出色的大将李陵处理,布好阵势、陷阱等我们去投入罗网。”
许延寿变得神色沉重,道:“确是如此,所以鲜卑族人准备充足,封锁木陵隘,且忍着不动手,直至我们完成集结,弃堡离开,方派人断我们后路。”
沔城色变道:“不好!我们算漏了那支在我们到达草原前离开的匈奴部队。”
许延寿的脸色由沉重变为血色尽褪,在刺目的阳光里,众人神色丧白。这支不知去向的部队,该早他们一步进占绿洲,夺走他们的救命活路。事实将与常惠等人盘算的截然相反,被逼得流亡沙漠的再不是呼延荒和他的贼党,而是他们的精兵劲旅。
鲜卑族马贼抵达由匈奴部队占据的腾格里绿洲后,休息两天,便可以赶赴苍狼绿洲,再以绿洲为基地,追杀他们。
他们的心情立即坠入绝望的深渊。远程奔袭,变成亡命天涯,休说什么保持完整的精兵劲旅,如果能有一半人能活着离开沙漠,已经是超出预想。
常惠道:“有人来哩!”
沔城和许延寿极目瞧去,在天地难分、被炎阳的色光统一的远处,隐见一个黑点在移动着,以两人的过人目力,仍生出影子不住重叠又分离的错觉,弄不清楚有多少人。
常惠嚷道:“是苏飞逸,有救哩!”
他的话刚刚说完,便一拍健驼,直奔迎去。
沔城和许延寿莫不精神大振,因来的只是苏飞逸,而不是大批己方人马“弃戈曳甲”地来会,代表着苏飞逸已安顿好其它人,独自到来拦截他们,免他们到绿洲去送死。
两人呼啸一声,追着常惠去了。
苏飞逸果然带来了在眼前的不利形势下的最好消息。
苏飞逸不愧是在沙漠长大的人,在离开腾格里绿洲不到三十里的距离,改采逆风的方向,隔远已凭异乎常人的鼻子,嗅到水气里带着燃烧东西的气味,代表有人在生火取暖,晓得不妙,改朝位于绿洲西南方四十里处一个叫“日照井”的地方前去。此井设于从绿洲流过来一条地底河的支脉处,长年藏水,但仅够供数人之用。
所以既没有发生交战,当然也就没有人员方面的伤亡。
苏飞逸见他们劫来整个粮水驼队,大松一口气,在干旱沙漠里最重要是粮水无缺,其它均为次要。
后面的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个个暗抹一把冷汗,又感激老天爷眷顾,战意昂扬地随苏飞逸到日照井与精兵劲旅会合。
虽然无止无休、艰苦困难,令人疲乏的危险旅程还在后头,但那种从失而得、转危为安的动人感觉,却使精兵劲旅团的众人均感到难以忘怀。
日照井处于极可能是大沙海里最与别不同的地方,位于一个纵横两里的不规则沙谷内,由隆起达二丈许的沙丘团团围起来,等若一个小盆地。地面由沙、泥和石夹杂而成,长满各类沙漠独有的植物,显然地底长期受地下水源的滋润。最妙是从外面看来,绝察觉不到有这么个奇异的处所。事实上,即使最具好奇心者,多看四周两眼后,便会因沙漠千篇一律的景色生出厌倦,一心埋头赶路,不愿多加留意。
苏飞逸一直怀疑鲜卑族马贼并不知道大沙海有这么一个奇异的乐土,现在终于得到证实,盆地内没有马贼曾到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