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起来,汉朝还真是个挺有意思的朝代,刘病已的这帮大臣们也都是挺有骨气和血性的。
霍光私下里找了丙吉,说那天在朝堂上的表现可不像你往常的作风啊。
丙吉叹了口气说,我虽然习惯了做老好人,可是关键时刻也得讲原则不是?
事情越发棘手,刘病已也有些慌了,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能为自己说话的人……
他想到一个人,韩增!上一次拥立皇后的时候,韩增可是站在朕这边的,再说,韩增“七世王侯”在朝堂的势力也不算小。如果韩增这次能帮朕说说话,关于谥号问题,目前这个局面说不定是可以扭转的。刘病已马上差人去叫韩增。
没想到韩增先得到消息,早就溜出长安,说是边境的蛮夷犯境,自己要去为大汉皇朝镇守边关。
韩增骗了皇上,实际上,边关一派平静,各族人民大团结着呢。
韩增”快马加鞭“的往边关赶,正走到半路上,遇到了正往长安来的老将军赵充国,赵充国一看韩增往边关的方向去,感到”困惑不解“,边关很平静,没有事情发生啊,韩将军跑这么快,是为何呵?
韩增倒问起赵充国了,老将军,你怎么现在往长安跑呵,这是干嘛呢?好像不是你的作风啊?(赵充国一辈子都喜欢在边关跟匈奴作战,很少回长安去!)
韩增介绍了朝堂上围绕谥号问题发生的争论,赵充国一听这些政冶上的事情就烦,我还是跟韩将军回边关吧。我这一回京城,皇帝肯定要问对这件事儿的看法,让我支持他。我这样的将军,只是对打匈奴感兴趣,对政冶上的什么斗争压根儿就提不起兴趣来。
就这样,正走到半道上的赵充国跟着韩增又回去了边关。
听说韩增和赵充国的事情,刘病已明白了,在谥号这件事上,自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不过,这件事儿怪谁呢?刘病已想想,还不是怪自己!但是,朕在这件事上的坚持有没有道理?当然是有道理的!很多人不明白朕的坚持啊!
但老这么僵着也不是回事,皇上为大臣不肯封刘进为皇考发愁,大臣愁的是皇帝不愿听从他们的意见,然而想让大家都能体面地下台的台阶却不好找。可就在这个时候,事情意外地从两个女人手上出现了转机。
话说太皇太后上官虹,本就是孝昭皇帝刘弗陵的原配老婆,而韦贤又是刘弗陵的师父,韦贤生病了,徒弟的媳妇怎么说要问问具体情况,再顺便去慰问一下吧?
于是她找来长信少府夏侯胜,把韦贤病倒“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打听得清楚明白了。
偏巧当时,皇后许平君给上宫虹请安,也在现场。她听后想了想,决定跟上官虹一起凑份子给韦贤送汤药费:“太皇太后,先帝爷的师父韦贤病了,孙媳妇儿也想凑一份礼,不知道可以么?”
上宫虹笑道:“好啊,难得皇后这么有心,我先替韦老师谢谢你了。”
虽然名义上是祖母和孙媳妇,但是自打许皇后进了宫,掖庭上上下下都很服气,上官虹和许平君其实年纪差不多大,又能说下知心话,因此两人早就情同姐妹了。
许平君笑道:“那么夏侯先生,您就帮我也带份礼去吧,太皇太后怎么送的我就怎么送。”
上宫虹心里面不禁赞道:好个懂事的皇后。于是她也附和道:“夏侯先生,就照皇后说的来办吧。”
夏侯胜道:“太皇太后,皇后,臣明白了。”
于是乎夏侯胜带着太皇太后、皇后两人的礼物跑去找韦贤。
韦贤这人虽然一向自诩“清流”,坚持礼义规矩,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太皇太后上宫虹来慰问这很正常,她丈夫就是自己的学生嘛;可皇后也来慰问,这里面就有名堂了,皇后与皇上是一家人,许平君来送礼这件事,意味着给皇上的行为道歉,和向自己妥协,而且自己还不好意思拒绝——堂堂一个大鸿胪、天下清流的领袖总不能跟她这样一个妇人怄气吧?
这礼一收,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韦贤也不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因此收了礼后,自己的态度也软化了不少。
再说许平君,得知事情详细情况以后,立刻就回去劝自己老公刘病己:“老公,这事儿真的是你不对了。”
刘病己惊讶的道:“为何连皇后你都这么说我?”
许平君”嫣然一笑“,以平静的语调说道:“平常老百姓家有事情不清楚,请个有学问的先生咨询一下,无论人家说的好不好听还都不能发火、要以礼相待呢;何况你如今身为大汉皇朝的皇帝陛下,你更应该“虚怀若谷”,谦虚接受正确的意见,更何况韦老先生、丙吉大夫说的很好,过世的父亲刘进只是你一个人的亲爹,皇考却是天下人的国父,不能因为你是皇上,就把你自己喜欢和尊敬的东西强加到所有臣民的身上。”
同样一番话,从大臣嘴里说出来,和从贫贱时就相伴的发妻嘴里说出来,效果却完全不同。这是因为刘病已打从一开始就防着前者,认为这帮人有啥政治目的,但对于自己老婆,却始终是相信的。
所以世间的事情都是这样,不在乎什么东西是对是错是真是假,哪里有那么多绝对的真假是非啊?只是有时侯看问题的方向和角度有区别而已。
于是刘病已也有点服软了:“可这样做不孝顺啊。将来我死了,我亲生老爸的牌位供在我脚底下?”
许平君继续发挥着自己的女性魅力:“我就知道我的老公是从孝顺的角度出发的。不过孝顺也有很多种方式,何必非在乎一个皇考的名号?咱们给过世的老公公刘进修一个漂亮的陵园,不也等于尽了孝心么?”
刘病己沉思了一会道:“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刘病已反复想了很久,终于态度也软了下来,他下令说皇考这件事是我不对,不再提了,继续讨论个别的称号吧。
韦贤听后也很感动,刘病己身为大汉皇朝的至尊,能主动承认错误,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只有贤明的皇帝才会这样做。于是也跟皇上道了歉,说自己在朝堂上太失礼了,感谢皇上的慰问,希望皇上不计前嫌,还能让自己继续任大鸿胪一职。
眼看双方的火药味渐渐消失,此前一直没敢说话的夏侯胜见此状况,觉得是时机提出自己的奇葩方案了。
在随后召开的谥号评定委员会第二次会议上,长信少府夏侯胜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对于皇上陛下生父刘进的最后称号,就是一个字,悼。
韦贤当时就问:“那下面呢?”
夏侯胜笑道:“下面?下面没有了。”
丙吉笑了:“夏侯先生,咱不闹了啊,下面没有了的那叫宦官。”
夏侯胜苦笑道:“什么下面没有了,宦官啊……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对于陛下生父刘进的全部称呼,就一个字,悼。再也不加其余什么称呼了。”
其余人也是政坛的“老油条”,立刻明白了——这也是个没办法中的办法啊!所谓政治手腕的最高境界,就是:既不说对,也不说错,就这么晾到一边,让时间来解决一切问题,时间长了,自然没人再愿意拿它说事儿了。
很明显,夏侯胜玩的就是这种政治太极,就一个“悼”字,既避免让委员会成员以后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也给了当今皇上刘病己面子。于是乎自从《谥法》颁布千百年以来,第一起特例算是为刘进开设了,反正本朝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但刘病已马上又提出了要求:“皇考的提案是我不对,我也不再逼大家非要同意我的竟见了,悼就悼吧。不过我希望能够将老爸刘进重新来个风光大葬,以尽尽为人子的孝道。”
皇帝陛下如此合情合理的要求,大家听后一致同意,不过要求改葬以后还是不能叫“陵”,否则还是僭越礼法,最后商议叫“园”,正式的称呼叫“悼园”。
真是个奇怪的说法啊!虽然听起来像国家烈士陵园而不像个正正经经的名字,但有总比没有强,刘病已听后表示同意。委员会的成员们觉得只要不叫“皇考”就成,于是大家一致通过。
至于刘进的老婆、刘病已的生母,夏侯胜则提议叫“悼后”。
韦贤又表示反对了:“这个‘后’字不妥当,不是皇后阶层了么,这样也僭越礼法了?”
夏侯胜坏笑道:“韦老,我说的是‘后’,不是‘皇后’,那词儿可是您说的。‘后’这个字儿有过很多解释,后面啊,后来啊,还有后期的意思呢!”
大家听完他的话后,都被夏侯胜这个“大怪牌”雷得是“里焦外嫩”。这创意果然只有夏侯胜才能想得出来!
刘病已听后也觉得这不算是个好说法啊!然而政治太极的威力就是大,毕竟有人会认为这是“皇后”的意思,至于多少人认为是“皇后”,那可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