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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27天闹剧(四)

    许广汉曾听自己的三弟许延寿描述过少年昌邑王的种种顽劣行径,万万没想到如今真人相见,眼前的少年天子却有如此一副雷厉风行的韧劲。刘贺的言行,令他不自觉的想起世人对刘彻政绩的种种描述,他在心里赞叹了句,果然不愧是武帝的孙子。

    “臣死罪!”他心悦诚服的拜下稽首,声音微颤,但身体已经不再抖颤,刘贺的果断敢为,令他莫名的感到了一股振奋。这就是刘髆的儿子啊!果然比刘髆更优秀出色!

    然而,很快许广汉心目中对刘贺的印象就彻底扭转了。

    张贺死后,他暂时接任掖庭令。可是新官上任就遇上一件棘手的事情,而且这件事须得他亲自出马解决。

    许广汉一大早便去了掖庭,他没让掖庭丞跟着,只是叫了个黄门去传话,等了近一个时辰,那黄门才讪讪的回来,说:“好大的谱儿,居然放话说有事让你自己去见她,她没空前来。”

    许广汉不以为忤,佝偻着腰背点点头,“没关系,没关系。”

    一夜之间,他像是老了近十岁,走路都显得没太多精神。到了门口,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内已有侍女含笑相迎:“美人一大早就说有客来,真没想到竟会是你。”

    侍女热情的招呼他进门。这是一间并不算太宽绰的房舍,属于披香殿中的一间配殿,殿内原先的布置清雅朴素,如今添了许多奢华的饰物,倒使得这间原本不大的房舍显得有些逼仄。

    许广汉站在堂屋里,正环顾四周,身后有个慵懒的声音说:“真是稀客呢。”

    “老臣见过州洋美人!”

    州洋一身素衣,虽然头上钗簪全无,但仔细分辨仍能看出她曾精心描画过眉黛樱唇。她神情懒懒的,嘴角挂着一抹不在意的笑容:“掖庭令,我怕热,你有什么事便直说了吧,免得多耽误工夫。”

    也不知是不是天太热的关系,许广汉站在密不透风的堂上,听着后院喳喳喧闹的知了叫声,额上的汗滴如水珠般直往脖子里灌。

    “那个……”一开口,他发觉自己嗓子又干又燥,如火在烤,说出的声音都似乎被热气黏在了一块儿了,“奉太后诏令,先帝宫人一并迁往平陵奉守。老臣今日来此是想问一声,州洋美人准备何时离宫前往平陵?”

    州洋倚着柱子冷笑,那笑容挂在那张敷满铅华的脸上显得格外叫人心寒,“你老人家好像昨天就已经来过了,不是么?”笑容越放越大,她笑得犹如鲜花绽放,勒紧的曼妙身材也随着笑声在震颤,她根本不让许广汉有丝毫退避躲闪的机会,踏前一步,“你不是都看到了没?陛下夸我伺侯的好,还那么大声的说我是掖庭里最销魂的妖姬……你向来耳聪目明的,岂有错过之理?”

    她靠得如此之近,许广汉甚至能清晰的嗅到她身上喷洒的浓烈熏香,那是宫中的禁忌——蘅芜香。

    他面色煞白,汗如雨下:“臣……臣不明白美人在说什么。”

    州洋眼眸一闪,“平陵我是绝不会去的!我十七岁进宫侍御先帝,从此将女子最美好的十年岁月埋没在了这寂寂深宫之中,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家人把我送进宫来,个个指望着能依靠我飞黄腾达,可他们却没一个人是真正为我着想的。”她似哭还笑,状似疯癫的仰起头,“先帝驾崩时,我没觉得多伤心,我只是觉得自己在这未央宫里熬了十年,终于结束了。我可以回家了,虽然我不甘心十年的付出最终什么都没得到,但至少我不必再继续耗费下去了,我可以回家了……”泪水无声的从她眼角滑落,她厌恶的随手擦去,“可我没想到,我在这宫里埋没了十年,最终却连家都不能回,还要被发配到平陵去给死人守墓!凭什么?他生前没有好好待我,凭什么死了还要我陪他继续耗下去?身为女人,我就那么卑贱吗?”

    面对着她排山倒海般的愤怒指责,许广汉终于忍无可忍的一巴掌掴了过去:“身为女子,你并不卑贱!可你身为先帝的宫人,却勾引陛下,与之有染,其心可恶,其行可弃,其罪可诛!”

    通红的指印很快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浮现出来。州洋无动于衷的挺直脊梁站着,鄙视的睨了许广汉一眼,傲然道:“我既然如此罪不可恕,为何昨日你不当场抓奸,定我死罪?你是掖庭令,你有这个权力不是么?你明明就已经看到了,为何却逃得比耗子还快?既然你认为我是错的,那你躲什么?又或者,你现在大可将我押入掖庭狱,像我这样的贱人只怕早已连去守陵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许广汉被她咄咄逼人的质问弄得哑口无言。

    州洋嗤笑,得寸进尺,步步相逼,“也许我的确下贱,但至少我知道该怎样利用自己,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反正我生来就是用来利用的,与其让别人利用,不如自己利用……你真要怪,就该怪那受不了诱惑的皇帝,他不仅守不住为人子的丧孝之礼,还和先帝的宫人**后宫……哦,不对,不止是后宫而已。”她笑吟吟的盯着许广汉,把他的狼狈难堪尽收眼里,“昨晚陛下受伤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色胆包天的皇帝不仅**了先帝的后宫,还想染指先帝的侍中——”

    扑通!许广汉终于被她吐露的惊天秘闻逼得崩溃,震惊的跌坐在了地上。

    适时男风大盛,自汉开国高祖起始,便屡有男宠与帝共卧起的事件发生,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在这座未央宫内却属于默认的事实。作为掖庭令,许广汉并不是不了解帝王们对这种男风的特殊嗜好,只是刘贺的大胆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我不妨告诉你实话,陛下倒想逗着他俩兄弟玩来着,结果那刺头不分轻重就伤了陛下。我跟你说这些,是要让你看清楚现在是什么世道,陛下敢他从来没把霍光放在眼里,霍光也好,张安世也罢,迟早都得被清除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