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防范得很严。”
奥莉薇加小声说道，两人从烟囱的平台一路穿行过反应塔，一路上遇见了九名拿着枪的守卫，从巡视节奏和姿态就能看出不是滥竽充数的货色，在莱耶斯的带领下，两人一路都走得悄悄咪咪的，没有惊动巡逻的守卫。
“嗯，即便外面的王城守卫开始强攻，也未必能有多轻松。”
莱耶斯知道，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想错了，人人都以为是可可劫持了卡岚瑟，躲藏到了这间废弃厂房中。
但以厂房内的守卫情况，显然这里已经是被经营很久的大本营，以人偶可可的履历绝不可能办到这一点。
穿越反应塔外的楼层隔间，终于来了宽敞的控制台，两人选择了从高处的钢架顶梁行走，这里的位置既便于观察情况，又不太容易被发现行踪。
两人的目光同时被中央处的装置吸引，那是两个巨大无比的玻璃舱，灌满紫黑色的液体，右边的舱中漂浮着一团正不断抽搐扭曲的肉团，而左边的舱中则是一个紧闭双眼的老太太。
“那应该是卡岚瑟。”
莱耶斯虽然没见过这位声名远扬的女炼金师，但太过有名的人，照片都会被相应资料刊载，他恰巧阅读过这位女士的炼金书籍。
“另外一个……”
他想起了艾金的话，微微蹙眉：“难道这是万能细胞？”
装置开始反应，两个玻璃舱内的液体开始在装置的作用进行交换，各自从手臂粗的玻璃管中流向另外一方，抽搐的肉团动弹得更加厉害，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卡岚瑟也没好到多少，整个人干瘪得只剩下一张皮和两颗鼓起的眼珠，看着就足够渗人。
砰！
谁也没想到，卡岚瑟突然睁开眼睛，皮肤瞬间涨破，身体的血肉组织疯狂地增长，直接将加厚的玻璃舱顶爆。
她的身体眨眼间已经膨胀到小房子的大小，完全与人类的型体失去了联想，除了两只眼睛外，整个人都变成了章鱼的样子，区别只在于她看上去比章鱼恐怖得多，并且触手远不止十条八条。
吼！周围的研究人员避让不及，直接被卡岚瑟的触手卷起，使劲地塞进自己的身体中，疯狂地颤抖起来，留在外面的脚掌扑腾几下，终于不动，显然是已经被消化掉了。
“一个怪物诞生了。”
莱耶斯平静地旁观着，顺手点评道：“看来所谓的万能细胞远没有到能够安全应用的程度，卡岚瑟也许是想借这种物质来续命，可惜她得到是一个不完美的样本，续命实验失败了，她的形态不会长久的维持，以人类的躯体承载这样的力量，终究会变成泥浆一般的物质。”
奥莉薇加问：“我们该怎么办？”
“不关我们的事，留给王城卫队处理。”
莱耶斯抖着鼻子：“走吧，我在这里能够闻到气味了。”
******
哗啦啦。
奥莉薇加一甩手，从堆放垃圾的翻车中拽出一条露在外面的机械手臂，紧接着一个只有上半身体的人偶被拉出来。
“主人，这就是您十分感兴趣的东西？”
她倒不是在质疑莱耶斯的品味，只是看到可可双目无神，嘴角傻笑的样子，确实挺让她惊讶。
“之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追寻可可的最大理由，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机械生命不应该具备的极为强烈的情感涌现，他的求知欲使得他想弄明白这种情感的产生机制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于现阶段的莱耶斯的而言，理解人类的某些行为比获取力量更加具有吸引力。
因为力量的体系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就像一座山，即便高耸得看不到峰顶，但至少提供了攀登的途径。
而人类独有的某些东西，就是云，即便冲上天空，也捉不住这些缥缈的小东西。
很有趣啊，他当然想真正地理解。
可惜，虽然在此之前已经有塔娜这么一个专职的实验对象，但他收集到的情感数据仍旧僵硬和冰冷，不像是真正的人类所理解的模样。
现在一个解密的机会摆在面前，他紧追不舍也理所应当。
但从眼前的人偶身上的，他已经看不到任何想看的东西。
痴、呆、傻，可可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沦为真正的工具，任人摆布。
莱耶斯很失望。
“还活着么？人偶。”
可可稍微恢复了些注意力，不过眼神依旧涣散，看向莱耶斯：“是你，我记得你，怎么，想要复仇杀死我吗？那就来吧。”
“你认真的？”莱耶斯诧异于她的言辞，却看出了她确实没有在开玩笑。
她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莱耶斯的身上，她一直盯着自己右手中的黑色晶石，低声喃喃：“很漂亮，对不对？”
“傀儡的心室，少见的异形设计。”
毕竟是学机械的，莱耶斯一眼认出了黑色晶石的来历，不过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你满足的原因？在此之前你身上的那种强烈的情感呢？比愤怒更加澎湃的情感去哪了？”
可可傻笑着，攒紧了晶石：“不需要了，我的主人已经回来，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莱耶斯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进行了大量的计算。
他大致地清楚了事件的由来。
于是他上前，直接一脚踩住可可握住晶石的手腕。
可可明明愣了愣，手掌就被粗暴地掰开，莱耶斯蛮横地将傀儡心室抢走，举在高高的头顶上，驱动着臂装狠狠地一捏。
咔擦，无数碎片落下。
“你！”可可骤然发狂，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撑着半个身子，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握住莱耶斯的脖颈。
奥莉薇加就要冲过来，却看见莱耶斯摆了摆手。
他直视着可可发狂的双眼，缓缓说道：“对的，就是这种眼神，我想要看到的就是这种东西。”
“你给我去死！”可可怒吼一声。
“那你动手，很简单吧，只需要轻轻一握，我的颈骨就会碎掉。”
莱耶斯毫不畏惧地正视着她的双眼：“不过你有什么理由来杀我？就因为我替你认清了真实的情况？就因为我把真相呈现在你的眼前？”
“承认吧。”莱耶斯的每个字的发音都变得有重量，像是铅块，一个个压在可可的胸上。
“你的主人早就已经死了，这只是个傀儡，连思维都没有的复制品，你以为你再次见到了死去的主人？别开玩笑了，问问你心中的契约有没有做出反应吧，我不相信你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
“不……”可可失神地摇着脑袋，“不！”
“你试图去相信的——是一个谎言。”
“住嘴！”
“为什么？”莱耶斯一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难道因为你也清楚，我说的都是真相？”
可可疯狂地摇着脑袋。
她的思维正迅速地崩塌，某些她坚信不移的东西都变成了坠落的残片，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废墟。
为什么，她愿意去相信虚伪，她愿意沉醉于幻象不行吗？为什么要把她从美好的世界中唤醒。
她早就知道那是假的。
可她愿意啊！
这也没不行吗！
啪！
一双结实的手把她摇摆的头狠狠地摁住。
“蠢货。”
莱耶斯说：“你的主人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你懂什么！”漆黑的润滑液从可可的眼眶溢出。
这是莱耶斯第二次从她口中听到这句话，第一次时他没法回答，但现在他却开口了。
“如果你的主人真的对你很好，那我就能够明白他的想法。”莱耶斯不紧不慢地说：“毕竟，我也是人偶师。”
奥莉薇加回头，聆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主人，有人向这边过来了，请抓紧时间。”
“好。”莱耶斯转过头，问：“坦白说吧，我对你身上的某些特质很感兴趣，但你如果特别想为一个虚假的傀儡去死，我也不阻止，反而可以帮你一把，毕竟谁也不想带上一个蠢货。”
“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
“答案！”莱耶斯加重了语气。
“我想活啊。”可可沙哑着声音，这句话抽空了她全部力气。
“很好。”
莱耶斯满意地伸出手：“不过你得换个身份了，否则会被一直追踪下去。”
噗！
他的臂装直接穿透可可的胸口，从她左胸的位置里掏出了运转着的魔力炉，轻轻一扯，将各种细管的阀门与魔力炉分离开。
无尽杯出现，发光的魔力炉被扔进杯子里。
******
“我怎么觉得从厂房出来你就不太对劲。”
莱耶斯挺好奇的，从厂房出来后，奥莉薇加与自己的隔阂似乎瞬间消逝了，可就在潜入前两人的关系都还没有缓和到往日的地步。
“没有，您多心了。”
奥莉薇加礼貌地点头，心里的确有些小想法。
她在莱耶斯的稍后侧，注视着他的背影，思考着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如同可可那样，失去了最重要的主人，面临的会是怎样的场景。
自己……能做到比可可更好吗？
幸运的是，现在她不需要面对类似的问题拷问。
莱耶斯忽然停下来，毫无预兆，奥莉薇加又有些走神，鼻尖撞在了他的背上。
“您怎么了主人？”
她惊讶地看见，莱耶斯的身体正有部分变成尘沙般的颗粒，在空中螺旋升起。
这是怎么回事？
“噢，是今天啊。”莱耶斯眯起眼睛，“忘掉的事情有些多了。”
“薇加。”他吩咐道：“保管好我的身体。”
咚咚咚！
几声异响，奥莉薇加侧头，看见路旁的行人忽然倒地，并且不是一个两个，视线所及的位置，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瘫倒在街边。
刚才还有些吵闹的街道
变得冷清无比。
连风的声音都不见了。
只剩下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