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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箪食壶浆

    “伪清靖西将军马佳·图海敬启:

    将军康安。

    近日惊闻噩耗,方知令郎诺敏已于梅关下战殁,令郎猝去,家失栋才,谨诚致哀悼,尚望顺变。

    昔日令郎韶州设伏,几取余之性命,幸上天眷顾,侥幸获胜,然令郎之智勇忠亮深以为然,惜乎忠亮之部属翻过长乐崇山,奇袭收复梅关,令郎顿兵关下,退路已绝,追兵又至,已陷绝地矣。

    余部欲降之,然令郎决意不从,浴血死战,终殁于败军之中。

    志决身歼,其毅其烈,无愧于贵主,当为吾辈军人之楷模。

    余也感佩,余与令郎年岁相仿,若非两族交兵,或可为挚友,而非战阵之上,生死搏杀。

    此憾事皆时势所迫尔,贵族原亦为大明子民,然万历四十四年以来,贵上兴不义之师,掠我国土,害我同胞,断我文统。

    如此种种,见之闻之,忠臣义士无不日日泣血,岁岁忧愤。

    是故忠亮上负圣君之望,下承万民之愤,举三尺青锋,奋国族千年之余烈,起兵保国护民,驱除鞑虏,至今已三载有余。

    虽略有薄功,然刀兵一起,难免生灵涂炭,死者白骨露野,生者念之断肠。

    斯大明,国乃王道之邦,民乃淳善赤子,贵主若去伪号,复衣冠,交罪魁,还河山,伏待陛下圣裁,或可宽宥,是时你我亦可复为大明子民,共享盛世。

    不然兵临城下之日,火炎昆冈,玉石俱焚,灭国亡族,恐不忍言。

    切切!

    另,诺敏将军刚烈,临行前仍高呼奋战,其躯饮弹无数,余不忍睹之,故焚,并首级置于匣内。逝者已矣,生者恳请保重。

    行军繁杂,不便多言,务请节哀。

    大明黔国公,中极殿大学士,两广总督沐忠亮。永历十八年夏,草于戎旅。”

    突逢丧子之痛,黯然神伤的图海已没有心情看到最后,似乎遗漏了最后几行关键信息。

    当然,宜章到郴州不过大军三几日的路程,他没看到,现在沐忠亮亲自来告诉他也是一样。

    暗室被粗暴地推开,“砰”一声,发出不小的响动。

    这名军士连打千见礼都顾不上,径直道,“将军,斥候发现明军大部已离宜章,向郴州进军!”

    等了半晌,图海却全无回应,“将军?将军?”

    这军士大着胆子凑上去,只见图海印堂发黑,闭眼委顿在座椅之上。

    “郎中!快请郎中!”

    悠悠醒转,他一开口就问,“我晕了多久?明军到哪了?”

    郎中赶紧过来把脉,顺口答道,“不过一刻钟而已。”

    他一手拨开号脉的手,急匆匆就要出门。

    “将军,您气血攻心,需要静养!”

    “滚!”大兵压境,图海哪还顾得上这些,丢下这么一句,就往城外大营跑。

    郎中被撵出府,看四下没人,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狗鞑子,老子还不想治呢。”

    “公爷,今日是否行军?”一大早,苏诚就来帅帐中请示。

    沐忠亮揉揉惺忪的睡眼,撩开帐门张望了眼,“敌军可有什么动静?”

    “并无异动。”

    “天气不错,那就走两个时辰吧,晌午后日头太毒就歇下。”

    “诺。”

    苏诚也不多问,出帐布置去了。菁菁端来脸盆,沐忠亮抹了把脸,回到帅案前,拿起前日接收的情报又看了一遍,嘴角压抑不住笑意。

    “夫君乐什么呢?”

    “呵呵,友军给力,这场仗终于要分胜负了。”

    给力是什么意思?菁菁不解,不过看夫君的模样应该是好事吧?

    沐忠亮也不解释,他在等,毕竟军情司的情报传递效率可能比清廷快个一天半天的,到时他们一动,我们衔尾撵他们不必攻坚来得痛快?

    现在龟速行军正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养精蓄锐。

    宜昌到郴州,全程约一百五十里,按正常行军速度不过三四日的事情,然而行军到半程,明军的速度突然大幅放慢,算是让一开始还火急火燎图海缓了口气。

    然而过了两日,沐忠亮还没收到斥候的消息,他觉得不太对劲,最终下令正常进军,次日便来到郴州城下。

    郴州城并不大,八万清军难以全部容纳在城内,闻说沐忠亮来袭,清军背城列阵,一眼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沐忠亮现在算是有些经验,扫了一眼,阵中大约有五六万人,城上旌旗林立,剩下的应该守在城内策应。

    不应该啊?怎么清军还这么淡定在这守着,难道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后院着火吗?

    有耐心地等了两天,他发现不对劲了。清军好像混得不错啊?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一天有好几拨的群众带着粮食酒水过来慰问,还有不少扛着大刀长矛就加入了清军阵地的。

    沐忠亮很是郁闷,“武卿,我不是看错了吧?咱们真的如此不得民心吗?这叫什么?连鞑子都能箪食壶浆了?”

    “在利益面前,民族大义对这些劣绅来说算个屁,不识天时,螳臂当车而已。”

    邓凯反而笑了,“大人,鞑子一向对民间武装查禁甚严,图海回到朝中怕是无论如何都讨不得好。他已被逼得要使用乡勇,在我看来,足见其黔驴技穷。”

    “说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些百姓不都是穷人吗?应该支持我们才对啊?”

    两人无言。

    沐忠亮叹了口气,他也不是不知道原因,乡绅势力几千年,影响力哪里是一时半会能驱散的,就连在广东,都不得不动用了极端手段才算基本平息。

    这不后遗症就来了?今后全国的缙绅恐怕都会把明廷视为洪水猛兽了,只能寄希望于他辛苦培育的民族资产阶级快点成熟起来。

    然而一味靠暴力机器和掀动民气解决局部问题可以,但终不是长久之计。

    见沐忠亮脸色凝重,邓凯以为他心有不忍,劝诫道,“大人切不可有妇人之仁,当年晋王征粤就是败于此。”

    “嗯?哦,”虽然想的不是一个问题,沐忠亮还是答道,“我不会的,凡在我对面拿起武器的,都是敌人。放下武器可以教化,拿起武器则不死不休。”

    但都是同胞,沐忠亮终究还是有恻隐之心,“照这势头,恐怕以后人会来得越来越多,虽然都是乌合之众,但杀戮太过终究不利于今后统治,武卿你准备一下,明日五更造饭,日出开战,一天就把他们打残,有没有信心?”

    “诺!将士们近日已养精蓄锐,区区败军之将,无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