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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蹊跷

    韶州至乐昌,百里的路途,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又花了两天时间到达乐昌大营。

    到了这里才算真正进入前线范畴,但实际上离明军突出部金鸡岭还有近百里,但是这种大面积的防御战不可能只驻扎一地,整个战场还分为了若干了小战线。

    苏诚的部署如他的性格一样稳重。

    乐昌作为后军大营,负责保障后勤,灵活支援前方,有五千人驻于此,而金鸡岭作为左翼突出部和防线支点,受限于面积,不过也有五千人驻于内。金鸡岭以东四十里的黄圃镇则为明军右翼。

    苏诚的中军一万五千人稍稍偏左,就在金鸡岭稍靠后的罗家湾。整个明军的态势就是以偏心倒三角型布置,左实右虚,中路后置,算是中规中矩的守势阵型。

    前往中军所在罗家湾还有一天路程,沐忠亮把大部队安置在乐昌城内修整,以后战略再行调动,而自己则带着千余步骑直接奔赴前线与苏诚会和。

    从引路的小参谋处他也获知了清军现在的布置。他们的布署则要简单得多,马宝作为客军似乎不太受待见,和同样不受待见的绿营被安置在宜章最前线,而尚藩残部及图海的先头部队则舒服地屯在稍后方的郴州府。

    图海是满人,他的部属待遇高人一等别人也没话说。可尚可喜手下那群窝囊废美其名曰修整恢复,把马宝撇在前线,可想而知他的心情了。

    是以宜章当面清军现在也颇为消极,基本明军不动他们就不动,苏诚自然也落个轻松,但相信只要图海一到,即便是马宝也不得不乖乖听他的指挥棒,这么说来平静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因为其他方向没有官道,主力大部队难以展开,因此照常理,此次战役应该就会在宜章——乐昌一线展开。

    一路长途跋涉,终于到达罗家湾中军营地,苏诚率众将官迎出营外见礼。

    “虚礼就免了,先里头议事吧。”

    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议的了,战争到了这个地步,双方的部署已经接近透明,只有真刀真枪一条路可走,至少在现在,暂时还是先采取守势,等待战机的出现。

    次日,大部队开始陆续进驻营地,对面的清军似乎也收到的消息,频频派出侦骑探查,营盘的防御也为之收紧。

    但过了两天,见明军没有什么动静,便又回到了先前的平静。一旬过去,接报图海已经到了,这回轮到沐忠亮紧张备战了好几天。

    可惜的是,图海来了和没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一个月过去了,两边近二十万人就这么在湘粤边界静坐,连一次试探性的战斗都没有发生过。

    在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先动,动意味着机会,但也可能成为对方的机会,图海不动如山,沐忠亮握有地利,也不想主攻。

    两边的主帅不急,不代表其他人不急啊,尤其是尚可喜,要知道他现在这个平南王老巢都被永历占了,地盘一寸也无,手底下也只有一万残兵,重新统治广东他已经不指望了,但至少头顶上这个王爵他还是想保住的。

    奴才最怕的是什么?是在主子面前失去利用价值。再不表现一下,恐怕丢的不只是王冠,一个不好连王冠下的脑袋一并丢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再一次入府衙,面见图海。

    “哦?是平南王殿下来了,快看茶!”图海倒是客气地引他入座,“殿下此来,可有事指教本将?”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尚可喜来了何止一回,可他每次都还是这么问的。放在平日他早就发飙了,可现在不是虎落平阳,不得不好言再次提出了出兵建议。

    果不其然,图海立即就开始打哈哈了,“殿下,本将不是说过,这伪明不好打,殿下你如果还留着英德或者韶州,我说不定早进攻了,可现在你们连鸡公岭都丢了,险要不再为我所有,那倒不如以拖待变。沐贼凭借小小广东,纵使一时穷兵黩武,又如何与整个大清对抗?今日云集大兵与此,久而久之,彼之钱粮势必吃紧,总会按捺不住的,殿下不用着急,安心等待便是。”

    理是这个理,可是这种谋算对大清有好处,对尚可喜却没一点好处,再等下去,他的手下分崩离析之际,恐怕就是他黯然回京之时。南征北战了大半辈子,甚至不惜背上汉奸之名,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不过他今天既然来了,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他便道,“沐贼在粤乱政乱法,礼崩乐坏,不少士绅都心怀忠义,大举义旗,将军亦应有所耳闻。如今大兵顿兵与此,不复前行,伪明残暴,怕是举义士绅有难矣,本藩何忍见之,也怕冷了他们向着朝廷的赤子之心。”

    见图海依旧捻须微笑,尚可喜咬咬牙,“本藩愿领本部兵马为先锋,为朝廷效死力!救岭南百姓于水火之中。”

    “哎呀!殿下不顾忌部属已征战经年,依旧请战,足见一片赤诚,”图海一改刚才的过于随便的态度,起身击节赞叹,“本将岂能让殿下专美于前?好吧,待我谋划一番,派一部配合你,探探那沐贼的虚实!”

    踏出府衙,尚可喜心里一阵发冷。看这架势,配合他的那一部想必也是吴老汉奸那点人了,这些鞑子,狡兔还活蹦乱跳着,就要把走狗烹了么?

    此时路边正巧有一条瘦骨嶙峋的流浪狗经过,它蹒跚两步,走到路边站岗的清兵脚下,呜咽了两声。大头兵那会与它客气,一脚就将它踹飞。

    流浪狗夹着尾巴,奄奄一息消失在街角。

    这就是当狗的下场,吗?

    无论尚可喜的心理活动如何,一场龙舟水过后,图海携全军出郴州城,来到宜章前线,同时尚、马二部业已前移到鸡公岭下,开始尝试对其围困。

    沐忠亮的中军自然不能坐视,按既定方案对围山的清军发动了攻击。

    清军也没太过纠缠,见后头的图海没有增援的意思,丢下一些尸体又退了回去。

    战局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又恢复了平静,但是此时两方的本阵俱已前移,沐忠亮站到高处那个望远镜甚至都能看清对面的旗号,金鼓相闻。这时候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成为引燃这个火药桶的火星。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说实话图海的大片连营,给沐忠亮的心里压力也是不小,看这架势,清军是倾巢而出了。

    不过这样全军聚在一起,并不符合兵家常理啊,侧翼后路什么的他都不顾了么?

    放下望远镜,他问身边的邓凯,“既然图海前出至此,我们的右翼偏师有没有机会绕后?”

    邓凯结果望远镜认真看了良久,嘴里默念记着数,“观其营帐连绵几里,大营应与图海总兵力相符,不过下官总觉得有些蹊跷。大人,给下官一晚的时间,待探查一二再定行止。”

    一直到晚上开饭,邓凯一直都待在这座山包上。沐忠亮不懂这些观烟数灶的传统活计,索性自行巡营以及处理日常军务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邓凯才红着眼睛回来,“鞑子侦骑四出,斥候难以靠近,下官观察了一夜,无论从营帐数目,造饭的炊烟数量,今早我还特意遣了人去看从营中运出的粪车数目,都看不出什么蹊跷,大抵清军真的是主力尽出了。”

    “呵呵,这图海原不过是穆里玛一副将,这用兵怕是还不如尚贼这些人,既然他们顾头不顾腚,右翼黄圃是否可以轻兵入湘,袭扰其后路?”

    这图海一直都是四平八稳的样子,此时难得露出了破绽,原本就在以少敌多的沐忠亮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不知什么缘故,邓凯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一个有耐心以成倍兵力与你相持为什么突然间会如此冒进?这根本不合常理。要么就时决定短时间内与你决战,要么就是另有谋算。可看对面这不紧不慢的态势,难道真是后者?

    “还请大人再等等,下官总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听他这么一说,沐忠亮也没底,本来苏诚这偏心的布置,孤悬的右翼就是可以灵活使用的力量,一般来说对手至少会派出少量兵力牵制才对,现在清军在黄圃方向根本不设防,大模大样地露出后路,说实话也颇为诱人。

    这时秦岳忍不住出来发言了。

    “公爷,战机稍纵即逝,图海能力如何我不知道,可无论尚贼和马宝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说不定过两天,只消派出数千人补上这个缺口,那机会就没了,如果公爷不放心,我愿请缨领本部骑兵入湖广,如此一来,即便鞑子耍什么花样,我打不过还不能走么?”

    “大人不可,我军本就缺骑兵,秦将军一走,我军便无骑兵堪用,于决战不利。”邓凯几乎是下意识就立即劝阻。

    秦岳不满了,“邓将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我们就在这里和鞑子打呆仗吗?”

    “行了,邓大人也是谨慎,没什么不对的,打呆仗就打呆仗,看谁打得过谁。”最终沐忠亮还是选择了保守。

    既然要打呆仗,出于明军的光荣传统,在这个时候应该干什么了?自然是挖沟。于是好好一条官道又开始被人为大肆破坏。图海就算没见过,可尚可喜几万大军是怎么完蛋的他也是听说过的,自然不能让他们挖得那么舒服。

    第二日,他就下令马宝,让他遣骑突袭。

    见清军有动静,明军前线响起一片哨声,正在挖坑大兵们放下铁锹,匆匆就列好队

    按照清军的老办法,这些骑士上阵前甚至穿了两层棉甲。在以往和明军作战时,确实能起到挡子弹的作用。

    但是有两个因素不同了,一是明军的火铳无论是口径还是质量都和以前那种鸟铳不可同日而语,二是现在的明军可不是“放了三枪就算对得起皇上”那种烂货,而是子弹打完了还会和你拼刺刀的彪悍人物。

    按照他们的惯用伎俩,这些清骑先是在一百步的距离下马,摘下背上的重弓准备射击,待敌军慌乱再一举冲溃敌阵,可眼前的明军举着枪不为所动,但阵后头的炮兵却发声了。

    骑兵不似步兵的密度那么高,一百步开外的霰弹散布也已经不小了,其实炮击效果并不算太理想,不过总要比射箭强些,而起这样对射,明军死得不过是大头兵,马宝这头死得可都是精锐的骑士啊。

    这种赔本买卖当然不能做,骑士们连忙控制住有些慌乱的战马,跨上马开始冲锋。

    在这个距离上的骑兵突击,火铳临敌不过一发,不过这一发就有些惨烈了。历史无数次证明了在燧发枪时代用骑兵冲击线列正面和找死是没什么区别的。再加上马宝本来就有点首鼠两端,见又死了一批人,顺理成章地就转进了。

    回去以后,图海也不以为意,随口训斥两句,今天的攻势就算完事了。

    于是明军继续吭哧吭哧地挖沟,第二天,清军又来了,这会除了马宝的骑士,还有尚可喜的步兵。

    步兵先是正面冲击,弓弩对射,骑兵转而趁战线胶着时扑向两翼。这时明军军官自然按操典列方阵抵抗骑兵。

    这一日清军又无功而返,图海同样没有说什么。但回到营帐中,他打开一本手札,坐下思考一会,开始在上面纪录。

    “贼火力凶猛,战术近似西夷洋枪队,甚至犹有胜之,从长远看,我大清也应有此枪支才是。但现在以现有兵力,亦有一权宜之计似可破,待明日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