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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六月雨

    付出了近万的伤亡,尚可喜再度艰难地啃下了两道防线,可任凭此番如何封官许愿,都无法把清军士兵从壕沟里赶出来再次冲锋。

    就连把刀架在兵士的脖子上,换来的只是一个个木然的眼神。一位低级军官正在这么做,可看看周围士兵仇视的眼光,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刀下去,这些人立马就会哗变。

    无奈,他只能将这个情况一层层禀报上去。

    尚可喜无奈,只能下令就地修整,让敌我都喘息一下。

    沐忠亮趁着这个机会,也下到一线的壕沟中巡视。

    久经苦战的士兵正在抓紧时间补充身上的火药、子弹,同时检修自己的枪械。

    他看见一名新兵刚才太过紧张,推弹杆还没取出来就开了枪,一枪就不知把杆子打到什么地方去了,以至于再也无法装填子弹。这会也在长官的训斥下,也重新领到的新的杆子。

    事实在战场上,由于步兵文化水平和武器制造水平的限制,射击中必定会频繁发生事故,比如火药无法引燃,药渣堵住枪膛、混乱中子弹还没打出去就又装填了一发弹药,乃至忘记取走推弹杆这种情况都是司空见惯的。

    这种事只能靠训练和战场经验让士兵慢慢成长,可现在大量精锐随苏诚出了海,沐忠亮也只能祈祷他们成长得再快上一些。

    他来到一名摘了锅盔理着板寸头的士兵面前。

    由于沐忠亮在琼州并没有强行要求百姓剪辫,只对军人有此要求。新兵有些兵龄长些留出的头发还能梳得起发髻,有些参军晚的刚刚剪辫,就被军中战友修剪成这般模样。

    对于沐忠亮来说,当然是板寸既干净又方便,可为了显示和满清的区别,他总不能自己在军中又下一个剃发令吧?所以也只能鼓励为主,是以这种发式的多半是新兵。

    这个士兵正自顾自低着头认真地清理枪管,脸和右臂已被火药熏得跟煤球似的却浑然不觉,看见他这滑稽模样,沐忠亮失笑,递过腰间的水壶,“兄弟,洗洗吧。”

    这士兵抬头,看了半天。因为沐忠亮穿着的也是一身普通军装,他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一慌乱,这老习惯又出来了,就要打千。

    沐忠亮把他一把扶住,“怎么,你是投诚的清兵吧?我们明国军人可不比鞑子那些奴才兵。”

    “公爷说的是,小的恶习难改,呵呵。”

    接过水壶,他倒出一点开始搓手,而沐忠亮也接过他的火铳,先取下推弹杆清理了一下枪膛,再从自己的上衣纽扣上摘下别在上面的一根通针,清理了一下药池和枪膛连接的通火孔,又检查了一番,才还给这名士兵。

    “诶?怎么不把脸洗洗?不用替我省,我们可不像后头那帮饿鬼,吃喝都不愁。”

    这士兵只好讪讪地抹了把脸,露出真容,“这位士兵,我看你怎么这般眼熟呢?哦,你是琼州码头上的那个……”

    “公爷,小的曹圣。”

    “对,是叫曹圣,记得那会秦营长还割了你的辫子是吧。”

    曹圣讪笑着摸了摸自己脑后扎手的板寸。

    “很好,加油,要活下来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拍拍曹圣的肩膀,他再继续往前走。

    突然脸上一湿,他悚然一惊,仰头看天。

    同时,尚可喜伸出粗糙的手掌,闭眼品味着雨滴在这炎炎夏日里带来的醉人凉意。

    他的心也醉了,口中喃喃,“天要亡明,我乃顺天而行,天要亡明,我乃顺天而行……”

    到最后他猛然睁开老眼,振臂大吼,“天要亡明,我等乃顺天而行!”

    在淅淅沥沥的雨中,万千清兵起身大吼,“天要亡明,我等乃顺天而行!”

    “杀……”

    清军士气大振,不消一炷香,便整理好阵列,从壕沟中翻身起初,举刀便杀将过来。

    骤雨忽终日,高田知有秋。美哉今夕睡,凉意已浮浮。

    惬意驱暑的六月雨,今日在此成为明军的催命雨,岂非天意?

    一炷香之前,沐忠亮心知不妙,这个年代即便燧发枪的药池设有遮蔽,其防水能力也极其有限,火药受潮后,在雨中的击发率恐怕不足三成,也就是说,沐忠亮不得不以现在的不足万人的兵力和前后两面三万余兵马展开肉搏。

    “王升!”

    “末将在!”

    “炮还能用吗?”

    “公爷,我们的炮位和弹药库都有掩体遮护,不会有太大影响。”

    “呼……”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火力优势还是存在的。

    虽然曾经推演过这种情况,也有所布置,但如非万不得已,沐忠亮实在不愿把这个布置用上。

    缓缓抽出佩刀,又检查了一下腰间短铳的药池是否密闭,他缓缓道,“诸位,此役已至关键,我决意在此与将士们坚守。”

    “公爷,您安据中军便是,前头自有我等搏杀。”王启隆急忙劝道。

    新入军中的同乡蒲缨也道,“是啊,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若事有不谐,我等死不足惜,公爷仍可由海路退走,来日卷土重来替我等报仇便是!”

    “兵凶战危,尔等不必多言了,琼州民力已竭,且其万余子弟若尽墨于此,岂能不家家戴孝,路路皆哭?我若回去有何颜面对江东父老?”

    如果就此放弃,少说也得十数年才能恢复元气,就算能守住琼州,到时候清廷统治稳固,与其说光复华夏,还不如泛舟到北美和英法争殖民地来得实在。

    沐忠亮自然不愿放弃,勉励众人道,“难道你们觉得我军没有火铳便一无是处了么?”

    说罢,他踏上一个高出地面的石头,望了眼远处躁动的清军,而同时所有明军也朝高处的他看过来。

    这些眼神中有的是决心,有的是惶然,但更多的是殷切,殷切地盼望他们一直以来的领路人,在这危急的时刻,能一如既往地带领他们活下来,走向胜利。

    “大明的将士们?你们惊慌什么?难道你们在军营里除了放铳,就什么都没不会了么?”沐忠亮怒喝。

    “错了!你们学的最多的是军姿,队列,条令条例。为什么宁愿先抽你们鞭子再给你们治伤也好逼你们学会这些?这些的代表是什么?是钢铁一般的纪律,是万众一心的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