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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何所谓“道”?

    黄宗羲和张万祺告辞出门,行至门外。

    “梨洲先生,读完您和敬之的大作,改革势在必行,学生是认同的,可诚如敬之所言,既琼州暂时可偏安,何故如此操切?自古改革当以徐为上,偏敬之性如烈火,如此恐生熙宁之祸。”

    黄宗羲叹了口气,“王业不偏安,汉贼不两立,敬之过于求全责备,你我倾力助他便是。”

    向前走了几步,他回头又看了张万祺一眼,“元知,早一日做好准备便能早一日出兵,你父亲也就早脱险一分。”

    张万祺闻言恍然,深深长揖恭送,待黄宗羲消失在街口,才直起身,在夜色长街中孑然而立,似是陷入沉思。

    府衙内,沐忠亮还在想刚才会议的内容。

    连张万祺这样一直以来的执行者,乍一听都有些难接受,以后推行大概会碰上更多困难吧?

    可转念一想,这些士绅连异族统治都能甘之如饴,我一样手持钢刀,莫非又怕了他们不成?

    至于黄宗羲所说,恐怕新任官员良莠不齐,同时要预防土改后地方不稳,只要引入一个健康的监察系统不就行了。

    方柯要看着勃泥的皇帝大臣,暂时不能动,只能让他派一个得力部下来,再从军中给他补点人手。

    平常的官员地方监察,还是交给原来的都察院系统吧,不过得改一改,弄成后世检察院一样的形式,负责查案公诉,不准风闻奏事凭空嘴炮。

    让谁来呢?沐忠亮想到一个比较膈应的人,现在的礼部尚书,原御史任国玺。想来他必然不喜欢沐忠亮培养的新学官员,必然会卖力监察的,有时碍眼一点就还是忍忍吧。有什么问题自己的军情司和都察院也能相互制衡一下

    嗯,顺便也把马吉翔弄过来,自己可没时间老是盯着工地,反正他也有经验了,顺便还可以跟任国玺打打擂台,分散一下仇恨。想到这,沐忠亮大笔一挥,写下了一份调令。

    东坡书院,院中廊亭幽深,檐角飘逸。

    当间有一池塘,小桥一座跨于上,清波涟漪,桥影旖旎蜿蜒。三三两两学子行于院中,或捧书本,或背手吟哦。

    “于保群进化之图,而知徒高睨大谈于夷夏轩轾之间者,为深无益于事实也。”

    “元辅此言振聋发聩,吾辈当自强,不然亡族灭种之祸立现。”

    “何止立现,已现矣……”

    “噗通……”一枚煞风景的石子扰乱池中春水。

    水波平息,重新倒映出一位儒服少年和池边其他学子,这少年一身的健康的古铜肤色和鼓囊的腱子肉,在周遭儒雅的学生中是那么与众不同。

    四周传来得到吟诵声让德旺坤更加心烦意乱,再掏出一颗石子正待掷入。

    “王坤贤弟,你的课文可是背下了?便是背下了,也别扰了我背书。”

    德旺坤扫了一眼旁边的老成少年,他正捧着本书认真看着。如果不是习惯了他那老夫子一般的腔调,丝毫看不出刚才说话的是他。

    “背啥啊背,我爹说出来从军我才答应的,要早知道把我弄来读书,我才不来呢。海子,我识的那点字还都是黄大人在寨子硬逼我学的,你们汉人那些之乎者也我哪懂。”王坤大吐苦水。

    “不要妄自菲薄,闻道有先后而已,你我作为同学该当互相砥砺才是,贤弟哪里不懂,尽可问我,定当知无不言。”

    “嗨,先谢谢啦,要是没考上这头人……不,现在叫乡长,万一落到别家手里,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可是海起晏,我很好奇,”王坤捅捅他,“你们家说话都是这个腔调吗?好像我认识的别的汉人也没这样啊?”

    “贤弟这话是何意?我说话可是有何不对?”海起晏放下书本,以一副少年扑克脸面对他。

    “对对,很对哈哈……”讪笑几声,见他又拿起书本自顾自诵读,德旺坤才小声腹诽,“对什么对,小小年纪就老夫子似的,果然和海笔架是一家人。”

    “铃铃铃……”府学里的仆工摇响铃铛,庭院中小憩的学子们纷纷走进课室。

    王坤一声哀叹,就这半柱香的课间休息,还是拜黔国公所赐,要是像从前私塾一般从早到晚,他就更加生无可恋了。

    好在这节是自然课,讲课的是一位肤色偏深的南洋先生,“世称?水者,硝酸也,剪银块投之,则旋而为水……”

    沐忠亮编教材的时候很多内容已经记不大清楚,好在通过伍廷灿的门路弄到了不少中外的科学读物,编译工作一直在勃泥进行中,一些粗浅的知识就被剽窃进了这本科学启蒙教材,比如这里改的就是方以智的《物理小识》里的内容。

    海起晏听得眉头紧皱,只能运笔如飞先记下再说,而王坤反而托着下巴把这当成奇闻异事,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先生说道,“光听可能有些晦涩难懂,今天我给你们演示一番。”

    他端了一个工坊新制的玻璃杯,工艺改良后,现在的颜色已经很接近透明了,学子们大略都能看到里头装的是一杯清水一样的液体。

    “你们谁身上带了银子?上来帮先生做个实验。”

    “我!”王坤很骚包地掏出一小块银堁子,无视人群看暴发户的眼神走到讲台上。

    “很好,王坤,用这个把你的银子放进杯子里,小心别溅到手上,到时你手化了可别找我。”

    听先生说得吓人,王坤只好小心翼翼捻着筷子的尾部,和刚才的得意样判若两人,引来同学们一阵哄笑。

    甫一接触液体,银堁子上面腾地冒起气泡来,吓得王坤一松手,银子沉到杯底,没多久就冒着泡不见了。

    “哇!”毕竟年轻人居多,看见这精彩的戏法纷纷鼓起掌来。

    王坤也傻愣愣地鼓掌,过了一会,他才想起,“先生,那我的银子呢?”

    “银子?在杯子里啊?”先生一脸无辜。

    王坤凑近瞧了又瞧,可这液体分明无色无味,哪有半分银子的踪影,他又探询地看了看先生。

    先生摊手,“要不……你把这杯子拿走?”

    王坤想哭,早知道就不装阔了,这下好了,拿这杯子去会账那个老板愿意收。得,一个月的饭钱就算报销了。

    “好了,跟你开个玩笑,现在把银子还你。”先生掏出一根铜丝,扬起来展示一下,“现在我就用铜把置换银从硝酸中置换出来,看好了。”

    把铜丝插入玻璃杯中,只见一层厚厚的银白色的颗粒渐渐附着在铜丝上,而原本透明的液提渐渐变成蓝色。

    “好了,”反应停止,抽出铜丝和上面一坨变得奇形怪状的银子,“还给你。”

    台下又响起热烈的掌声,看着台上哭丧着脸拿着银“树枝”的王坤,海起晏突然觉得自己原来隐隐抵触的杂学竟突然鲜活起来,仿佛蕴含着一种很厉害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书中所说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