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想了想,好像是打不过眼前这个家伙,懊恼的一跺脚,自己跑到墙角,也不说话,就往地上一蹲,恶狠狠的盯着刘赫。
刘赫看了看自己生闷气的陈默,冲他招了招手,“走啊,小陈默,咱们上山找李老实去啊。”
陈默顿时面露喜色,可转念一想,嘴又撅了起来,“你少骗我,你骗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我再也不上你的当了!”
刘赫坏笑道:“你也说了,上我的当也不是头一回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我要是你就赌一把,万一我真能把李老实给带下山来呢。”
陈默想了想,站起身走了过来,“行,为了李老实,我就再信你一次,你说吧,该怎么办?”
刘赫冲陈默招了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附耳轻声说了几句,陈默闻言大喜,二话不说,撒腿就往外跑。
看着陈默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刘赫朝身边的人笑了笑,大手一挥。
“走!咱们上山,接李老实去!”
整整三天,李勤都坐在山腰上,一动不动,望着眼前这一片坟头愣愣出神。
冯婶每天都会把吃的喝的给他送来,他却一口没动。
山里的人穷,最看不得浪费粮食,冯婶每次来,看到那些吃的还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她便会坐在李勤身边,一边数落着李勤,一边把那些东西自己吃掉,一边却又偷偷抹着眼泪。
可自始至终,冯婶也没多一句嘴,告诉李勤他爹娘的坟头到底在哪。
其实冯婶很想说,有好几次,差点就没忍住,可一想起山下那个小白脸子语重心长的嘱托,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那个小白脸子说了,要是告诉了李勤,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件事,也永远别想再振作起来了。
“啥叫振作,冯婶有点没太听懂,可一件事在心里一辈子忘不了,又做不到,那种滋味,冯婶可是比谁都清楚。”坐在李勤身边的冯婶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
反正那小白脸子只说不能告诉李家二小子,他爹娘的坟头在哪,又没说不许说其他的,所以除了这个之外,冯婶几乎把刘赫对他说的所有话,全都一股脑的告诉了李勤。
听到刘赫的这番话,三天以来一直面无表情的李勤,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张口。
见李勤没有反应,冯婶这心又揪了一下。
冯婶寻思着,自己是个粗人,啥也不懂,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跟李家二小子唠嗑,就算他不理自己,也总比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胡思乱想要强。
可能说的都说了,这个李家二小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脾气上来,就跟头倔驴似的,谁说也没用。
冯婶想了想,一狠心,看这样子,只能说点不能不说的了。
“你别看我跟你冯叔过了大半辈子,可我这心里,一直装着个人。”
万没想到,这句话一说出口,李勤竟然真的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可接着又面无表情的转回了头去。
冯婶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今天是不说不行了。
她咬了咬牙,心底一股不知道哪来的劲头涌了上来。
“我年轻那会,不说方圆百里,至少方圆二十里,那可是最俊的,上门提亲的人家,都快把我们家的门槛给踏平了,可我呀,就是一个也看不上。”
也许是回忆起了一生中最风光的日子,冯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倒不是因为我挑花了眼,是因为我这心里,早就有人了。那是我十三岁那年,我爹让我用家里的豆子去邻村换几块布来,路上贪玩,耽误了,等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一个人在山路上走着,抬起手,连自己的手指头都看不见,心里那叫一个怕啊。这时候,我听见身边有动静,我竖起耳朵一听,是人的脚步声。我想求那个人带我走回去,可又怕他是个坏人,只能提心吊胆的跟在那人的后面,我想啊,这人再坏,也比妖魔鬼怪的要强,至少他不会吃了我。一开始,那人还没发现我跟在他后面,可走了没几步,那人的脚步声突然没了,我就知道,他发现我了。”
说到这里,冯婶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紧张的神色,反而笑得很开心。
“我当时就想,完了,这回可能真遇到坏人了,却没成想,那人停了一会,忽然开始唱起山歌来,我就跟着他的山歌,一路回了家。我本来想当面给他道个谢,可等我到了村口,他就没了声音,应该是知道我到家了,所以他也不唱了。从那时候起,我总能想起那首山歌,我不知道他长啥样子,可他的声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些上我家来提亲的人,我都让他们站在门外唱一遍,可我听得出来,都不是他。”
冯婶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难与人言的落寞,也预示着故事的转折。
“我那时候想,我们这里偏僻,一般人不会从这里经过,他既然那么晚还走山路,应该也是这一片的人,所以我下定了决心,他不来提亲,我谁也不嫁,就一直等着他。等着等着,小姑娘就等成了老姑娘,一提我的事,爹娘就犯愁。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最后,我嫁给了你冯叔。可我这心里,总有个人放不下。你冯叔睡着了,我自己躺在炕上,看着月亮,耳朵边上就响起他唱的那首山歌,把头蒙在被子里,还是能听见。”
冯婶抹了抹眼角,轻轻拍了拍李勤的肩膀,“冯婶这辈子,没见过啥世面,大道理也不会讲,可冯婶知道,一件事放在心里忘不了的滋味,可有些事,谁也不怪,更不能怪自己,要是自己跟自己较劲,一辈子都遭罪啊。”
李勤嘴角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刚要开口,就见刘赫带着其他人,向山上走来。
冯婶急忙用手胡乱的抹了把脸,起身迎了上去,“我说了半天了,就是不说话,你再过去劝劝吧。”
刘赫朝冯婶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转头望向蓬头垢面的李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