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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哀大莫过于心死

    一看到百姓的这般反应,本来对说服百姓没什么信心的刘赫,顿时又觉得这事没准有戏。

    如果压根没拿自己的话当回事,恐怕这些百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不语了,看来自己开出的条件对于这些逃到鬼见愁中避难的人来说还是十分有吸引力的。

    见到事情有转机,刘赫决定趁热打铁,“大伙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尽管提出来。”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走出一个汉子。

    刘赫本来还很高兴有人对自己的话有所反应,可当那汉子走近时,刘赫不禁大吃一惊。

    那汉子相貌平平,衣着打扮也很普通,在阵阵微风之下,他右手的衣袖竟然随风飘起,显然是少了一条手臂。

    独臂汉子走到刘赫身前,却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盯着刘赫,让刘赫一阵头皮发麻。

    过了许久,独臂汉子才缓缓开口道:“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刘赫听到独臂汉子那冰冷的语气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独臂汉子冷笑一声,抬起那条仅剩的左臂,转身指向身后的人群。

    刘赫顺着独臂汉子所指的方向望去,人群之中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青年,青年看上去有些腼腆,见刘赫向自己看过来,急忙低下头去。

    “他爹被征兵,攻城的时候被派到最前面,身中数十箭而死。征兵官给他娘报信的时候,本来十两的抚恤银子只给了三钱,还顺便把他哥也带走了。他哥死的更惨,上战场的第一天就被骑兵队的战马踩成了肉泥,最可恨的是那骑兵队根本就不是敌人,而且也不是在冲锋陷阵的,只是一群只顾自己逃命的逃兵。征兵官又来了,还是留下三钱银子,而且还要将他也带走。他娘跪在征兵官的面前苦苦哀求,却被征兵官一脚踹翻在地。他忍无可忍,上前打了那狗官一顿,结果那狗官怀恨在心,当日就带着人来到他家,活生生打断了他的腿,还一把火烧掉了他家的房子,他娘也一起被烧死在了里面。”

    青年听到独臂汉子讲到这里,突然抬起头,一脸愤恨的望向刘赫,青年表情坚毅,眼眶却已红润。

    独臂汉子又指向另外一个神情呆滞的青年,“他和他哥住在相临的两个村子里,中间只隔着一条河。有一天,突然来了两拨正在交战的人马在河的两岸安营扎寨。村子被祸害的不成样子,他和他哥也被强行征了兵役。他们兄弟二人就这样被人用长枪顶着脊梁骨在战场上兵戎相见。那天他在战场上遇到了他哥,他哥一见到他就扑了过来,将他按到在地,还要拔刀相向。他问他哥为什么,他哥告诉他只要砍下敌方的一个首级,就可以被放走,不用再上战场拼命。他实在想不通那个平时长兄若父的哥哥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哭着对他哥说,自己这边也是这个规矩,可他从来没想过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他哥哥突然像小时候哄他的时候那样伸出手来弹了弹他的脑门,然后笑着对他说,我就是知道你下不了手,然后就当着他的面用刀抹了自己的脖子。血就那么喷出来,喷在他脸上,平时连鸡都没杀过的他当时就拿起了刀,转头杀向身后那个逼自己兄弟骨肉相残的什么狗屁将军,杀着杀着,他就杀红了眼,直到力气用尽昏死过去。等到他醒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想要将哥哥安葬的时候,他哥哥的尸首却再也找不到了。”

    独臂汉子越说情绪越激动,他伸出那只唯一的左手,一把抓住刘赫的衣领。

    “你再看看我,我只是摔在地上,不小心手碰到了县官小妾的鞋,那狗官就当场叫人把我的整条右臂给剁了下来。可你知不知道,我之所以会摔倒,是因为替那狗官开道的人骑的马,险些撞到我的孩子,我为了保护我的孩子,才被马撞翻在地的。你说我们做过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可我只想问你一句,我们究竟做错什么了?”

    两人四目相对,刘赫却无话可说。

    独臂汉子松开刘赫的衣领,叹了口气,语气也平缓下来。

    “这鬼见愁里虽然苦,可至少能让我的老婆孩子活下去,哪怕是活的不痛快,也总比死了要好,你现在跟我说,换个地方重新生活,可以重新开始,其实我也想,我们所有人都想,可这种东西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而已。从我们逃到这里的那天开始,我们的一生就已经毁了,再去哪里,都不可能重新开始了。”

    独臂汉子说完,黯然的转身而去。

    刚才还是一片嘈杂的百姓此时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跟在独臂汉子身后转身而去,没有人再出言漫骂,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意冷心灰,就算刘赫说的那个地方再好,他们也不会再有一丝期许,更不会再信这世道能让他们重新开始。

    望着渐渐远去的人群,刘赫愣愣出神,他没有出言挽留,更不知该如何出言挽留。

    韦三走到刘赫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所谓哀大莫过于心死,这些人虽然还活着,可他们的心却早已死了,想让他们相信你所说的,恐怕比平定这乱世还难啊。”

    刘赫感激的对韦三点了点头,却是一脸苦笑。

    这世上哪有什么恶人云集的鬼见愁,有的只是眼前这座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聚集而成的城寨罢了,而那些所谓的恶名,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有意为之的说辞。

    刘赫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样的一群人,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抵御官府的围剿,因为这里是他们最后赖以生存的避难所。那些军官老爷到这里,不过是走走形式的出兵剿匪而已,而他们则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活下去。

    事已至此,刘赫已经完全放弃了说服百姓离开的想法,因为他实在不忍心再去触碰百姓深埋心底的那些伤心事,可有一件事,却让他一直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