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去哪?”萨菲罗斯问。
“去校场试试克雷斯说的机甲II型。虽然之前我说得那么好听,但这种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东西,还是要去看看的。”我笑着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一场春雨已经变成了绵密的牛毛小雨,打在脸上格外湿润舒服。
“伙伴多了也有一点不好。”我喃喃道,用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忌日也格外的多。很快,就是法蒂玛的忌日了吧,然后,就是那些亲卫队的兄弟们……”
不得不说,克雷斯的机甲II型相比于试做型来说,有了极大的变化,这台机甲更加接近人的形象,高才不过两米,但去掉了很多累赘的负载,更像是单兵的装备。传动系统一如试做型,但是材料全部使用了高韧性的百炼钢,所以可以负载两百倍的出力,至于装甲,看起来好像薄了许多,但也有将近两三厘米厚的多层复合装甲,不仅如此,装甲和机甲身体之间,还留出了一层大概一两毫米的空间,里面灌满了水。这样,曾经给过我重创的油罐,就无法再次奏效了。
而且,据克雷斯说,这样中间留有一层水,对于机甲的防御能力也能有明显的提升,至少能在现有基础上提高一两成,就是因为提高了这一两成,先前第七军团想出来对付我的办法就都行不通了,因为这套机甲已经能在一定程度上防御投石机投出的小型石弹了。“但你要求的看起来就像一套普通盔甲那样的效果我还是做不到。”克雷斯摇着头说,“别的不说,单这层一毫米半的注水层,就是我们几十个工匠敲打了半年的结果了,要想达到你要求的结果,除非材料工艺和制作技术上再进行一次革命性的提高,不过那应该不是这一两年能做到的事情了。”
克雷斯一边说,一边走到机甲面前,掀开了机甲胸口的一个小圆盒子,里面镶嵌着一枚黑色的石头,镶嵌槽边缘用亮晶晶的秘银拉出了很多头发丝般细密的金属丝线。“这不是我干的,是特略的杰作。”克雷斯说,“这黑色的石头,是特略托罗斯柴尔德家族从天际大陆买回来的黑色灵魂石,数量不多,大概百十来块,里面都装满了灵魂;这些银色的金属线,是特略用秘银勾勒的魔法阵,据说可以调用黑色灵魂石里的灵魂力量,然后发射出一发威力……怎么说呢,很离谱的能量弹,不过使用一次之后,灵魂石就会粉碎,你自己看着办吧。”
“特略就喜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撇撇嘴,“他前几天还说要帮我做一条右手出来呢,现在又没声音了。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吧。”
说完,我走到机甲面前,按照克雷斯告诉我的数字,把机甲侧边的旋钮旋到制定的数字位置,旋钮立刻发出一声清脆的机簧弹开的声音,机甲像花生一般打开了。
我走进去,像花生仁一样装进了机甲内部,胸口那圈金属线圈就贴在我的胸口。然后克雷斯从外面帮我关上,说:“开始吧,试试你的新玩具。”
那么,先是一百倍出力……
我挥起左臂,重重地一拳砸在提前对方在校场里的一座石墩上,只感觉拳头前端重重地凝滞了一下,然后在我眼前,那座石墩就化作万千碎屑飞溅开来。
再试试两百倍出力吧……我开启了隐藏在左手拇指处的开关,开关开启的瞬间,我就感觉胸口的那无数繁密的金属线圈开始变得滚烫,那枚黑色灵魂石隐约有崩溃的迹象。
我轻轻一掌,按在地上,只听见一声扭曲的轰响,整片早被上万人夯过的校场地面上,切奶酪般留下了一个五指印。
我站直了身体,瞄准了前方不远处胡乱插在地上的一些木杆,木杆顶端顶着葫芦,是用来联系射击的。那么,试试新的功能吧,能量弹?
我的意识刚这么一转,胸口的金属线圈就突然发热,接着,一团漆黑的阴影从我胸口喷射了出去,过程很短暂,就好像一只苍蝇飞离我的身体,然后那块黑色的灵魂石就粉碎了。
紧接着,面前那胡乱插着的一片木杆,就被这团暗影犁出了一道至少五百米的空白的线,阻挡在这条线上的所有的木杆或葫芦,无一例外地蒸发不见了。
我僵在了原地,居然这么凶残!
克雷斯擦了把汗,方才他就站在我的身边,如果那时候我一转身,不见的可能就是他了。
“特略这厮到底做了什么东西啊!”我反应了过来,立刻骂骂咧咧起来,额头轻轻一顶,从里面打开了机甲,跳了出来,“这个黑色灵魂是什么的,先藏起来吧,平时就不装上去了。不然的话,误伤了什么友军,那可就是直接蒸发的结果了。”
克雷斯也擦了擦汗,表示同意。
“不过,穿着这件机甲去赴会……”我轻轻拍了拍屹立在校场上的那件铁家伙,“感觉一定会很拉风。”
乌克斯豪尔。
如果把卡拉迪亚的所有定居点划分为村庄、城堡和大城三个等级的话,乌克斯豪尔即使是在大城这为数不多的金字塔结构顶层中都占据了相当高的地位。作为大城来说,它拥有足够高和坚固的城墙——这是一座城市得以绵延生机的保证,在三百七十年前,卡拉迪亚的盗贼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多,同样的,卡拉迪亚的居民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多,那个时候还无所谓大城不大城,整座卡拉迪亚也才不过十几个定居点,但经过了三百年前第一批维京人在窝车则以北的“希望角”海峡登陆,从而掀起了那场腥风血雨的卡拉迪亚“浩劫之夜”。从那之后,土生土长的卡拉迪亚人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座高大坚固的城墙,以及足够的驻军和武器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于是,整个卡拉迪亚的第一座城市,萨哥斯,就此诞生了。一同诞生的,还有曾经盛极一时,覆盖整个卡拉迪亚大陆的国度,卡拉德帝国。
帝国诞生之初,只有萨哥斯、日瓦丁、日瓦车则等仅有的几座拥有城墙的大城,而这些大城后来就成为了卡拉迪亚五大国之间的经济和军事中心,这其中就包括了乌克斯豪尔。
但乌克斯豪尔真正的春天诞生于两百年前的诺德入侵时期,提哈、窝车则,乃至当时的帝都萨哥斯都被诺德人咆哮着攻下,卡拉迪亚北边沿海一片烽火,日瓦车则、日瓦丁等高墙坚城在人称奥丁之子的冈定?海瑞布雷克斯饥渴难耐的大斧面前瑟瑟发抖时,僻处内陆的乌克斯豪尔作为挡在大陆中心徳赫瑞姆之后的绝对后方,几乎整个卡拉迪亚的工匠和商旅都集中在了这里,日夜不停地吞吐大量来自夏洛奈大陆和萨兰德苏丹国的补给品、军火、兵员和战马。每一天都有上千名新兵、上千套盔甲、近万把刀枪、数以十万计的箭矢,以及近千匹血统最纯正的阿拉伯马通过乌克斯豪尔到达帝国堡垒徳赫瑞姆,他们为残酷的日瓦车则保卫战、日瓦丁保卫战,以及日后的卡拉德大反击提供了最坚实的物质基础。虽然最后诺德王国还是在卡拉迪亚大陆扎下了根来,但因为乌克斯豪尔那无可置疑的物资供给,诺德人不得不在咽下一串恶仗苦果之后,止步于现在的诺德国境线附近。
虽然祛除了诺德人的威胁,但卡拉迪亚与诺德过境线附近还是被摧残得几乎寸草不生,那时候卡拉迪亚绝大多数的居民都开始了疯狂的内迁,其中至少三分之一,最终都把家安在了乌克斯豪尔附近,这座先前只是作为兵站存在的城市,至此也终于跻身进入卡拉迪亚顶级大城的行列。否则,斯瓦迪亚帝国皇帝哈劳斯也不会每年都要在这里待上三个月以上。
两年前,帕拉汶陷入罗多克人的战火,虽然之后经过了近一年的拉锯战,帕拉汶最终还是落回了斯瓦迪亚人的手中,但斯瓦迪亚人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曾经傲立于五大国的巅峰,向来自诩为古卡拉德帝国正统传承的斯瓦迪亚人,现在与其余四大国的国力相比,已经没有了什么太突出的地方了。甚至于一直纠结于内乱的库吉特汗国都有几次趁着斯瓦迪亚人不备,蜂拥闯进这个前卡拉迪亚第一帝国的境内烧杀抢掠一番。这在过去,骄傲的斯瓦迪亚人早就叫嚣着踏平库吉特杀回去了,而现在,也只能不软不硬地严正交涉,强烈抗议几句。
经过了帕拉汶之乱之后,乌克斯豪尔就成为了斯瓦迪亚帝国最为重要的城市之一,甚至于直接成为了帝国的陪都,哈劳斯国王已经在乌克斯豪尔的行宫住了下来,声称非要等到帕拉汶重建完毕,才会迁走。
乌克斯豪尔因此迎来了它历史上的第二个发展高峰期。
接踵而来的是数以万计的工匠,数以百计的商队,每天吞吐价值超过上百万第纳尔的货物。按照斯瓦迪亚帝国明面上规定的十抽一的贸易税,仅乌克斯豪尔一地一天就能抽取十余万第纳尔的税收,它们将全部用于支付军费。但在实际操作中,这一税收在征收的时候往往达到了十抽三或十抽四,而在上缴时,它们又都变成百抽五或百抽三,其余的部分往往在税吏茫然无辜的表情中不翼而飞。
比如说现在我面前的这个税官。
“我说了很多遍了,你们涉嫌走私面包、亚麻布衣服和袜子!”那个税官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子,很傲慢地低头看着我们说。
“面包?”费恩的眼睛通红地,似乎随时准备上去拼命,他恶狠狠地盯了那个税官一眼,伸手抓起包裹里的面包,三下两下啃干净了:“现在我们没有走私面包了吧!”
税官看了看费恩,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面包屑:“你是在威胁我吗?还是说,你们想成为奴贩的新货物?”
费恩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去摸屁股后头的那把匕首,却被萨菲罗斯一把摁住了手。
这里是乌克斯豪尔的城门口,就我们目光所及的地方,就有至少两百以上的城门卫兵,如果在这里闹出什么动静,里面屯驻的最多可以达到六万的精锐正规军就会一涌而出,到时候不要说是我们几个人,就算是整个教团前来开会的军团长都不会有人能够幸免。
我走上前去,从怀里摸出一个装满第纳尔的口袋,微笑着塞进税官的衣襟里。
“不好意思啊,我的这个小兄弟不懂事,您多担待。”我笑着说,“不瞒您说,我们兄弟几个其实是来投奔亲戚的,那几个面包啊什么的真的是我们路上准备的干粮,至于那些衣服和袜子,都是我们随身携带换洗的,您大人有大量,目光如炬认真负责忠于职守人民卫士,自然是明察秋毫的了。”
税官捏了捏怀里那个口袋,皱着眉头说:“这么点……咳咳,这么多的衣服,还说不是走私?你们都平均每人一件了!你知道现在的亚麻布衣服供不应求么?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们从事走私,收起你的侥幸心理,跟我走一趟……”
我又掏出一个更大的装满第纳尔的口袋,塞进税官的衣襟里。
“那什么……你们是哪里人?”税官捏了捏怀里的口袋,眉头跳了跳。
我忙说:“我们是从帕拉汶来的,刚太平几天,不容易啊。”
税官马上很赞同地点点头:“原来是帕拉汶的同胞啊,难怪,难怪,是来投奔亲戚的吧,怎么只带这点换洗衣服?会不会不够?你不要看现在是春天,其实还是有冷的时候的,好了不费话了,待会儿着凉了。你们快进去吧,城里有不少成衣铺子,去一人置办些行头吧。”
说完,税官笑咪咪地让开了条路,萨菲罗斯马上很聪明地赔笑着点点头,赶着马车进去了。
刚走过城门,费恩马上一把抓住我的袖子说:“给了多少?”
我摸摸怀里,说:“一千多吧,市价也涨了啊,去年来的时候明明五百就够了的。”
费恩马上一脸发绿,抓狂地摸着身上的匕首,要跳下去拼命。
萨菲罗斯呵呵地笑着说:“早说了让你别跟着来,我和老大又不是来旅游的,我们是来办事的,带着你不管会不会遇到危险,都不方便。”
费恩撇撇嘴,说:“就你们两个?一个头脑简单,一个粗心大意,没有我这样的智囊跟着你们,你们能做什么?估计还没开口就先被人家一顶叛教的大帽子压死了吧!”
萨菲罗斯笑了笑,专心驾车,不说话。
乌克斯豪尔的城区四通八达,刚进门的地方,是一片专门做外地人生意的旅馆区,间杂着一些新近迁徙过来的外地人,以及一些夹缝里求生存的杂货店、铁匠铺、酒馆之类的,是整个乌克斯豪尔秩序最杂乱的区域。再往里面,是乌克斯豪尔本地人主要的聚居地,那里的环境和基本设施都很不错,治安条件也很好;城区的最里面,是乌克斯豪尔的主人迪林纳德伯爵的伯爵府,以及紧邻着伯爵府的另一座规模宏大装潢精美的宫殿,那就是哈劳斯国王的行宫别院了。
在乌克斯豪尔的北区和东区,分别有一座规模巨大的军营,东边的军营是日常镇守乌克斯豪尔、防备东边库吉特人的四万正规军;北边的军营屯驻了直属于哈劳斯国王的两万精锐王宫卫士,那是哈劳斯亲自掌握的一只绝对武力,不管哈劳斯到哪,都会带着这支部队。
但这支部队并非是密不透风的铁桶一只,至少,就我所知的,不管是审判团还是深蓝,都有为数不少的间谍混入其中。
萨菲罗斯忽然咦了一声,说:“老大,我看到了深蓝的暗号。”
我马上坐直了身体,说:“在哪里?”
萨菲罗斯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宾客满堂的酒馆,里面有一个吟游诗人正在那里吹牛打屁,外面悬挂的酒馆牌子上不知怎么黏着一小块蓝色涂料。
“这是深蓝的临时接头处,附近深蓝的成员看到这标志,都要进去等待分配任务。”萨菲罗斯解释道,“这是深蓝内部比较常见的召唤暗记,看这个暗记的色调,那个留下暗记的人在深蓝中的职务并不是很高,甚至,还不如我。”
我点点头,想了想,说:“那个,你现在还没有脱离深蓝吧?”
萨菲罗斯回头看了我一眼,斟酌了一下语气说:“没有。确切的说,其他的深蓝一直都还以为我是安心潜伏在你身边的卧底。”
我“恩”了一声,说:“这样,你去探探里面的情况,看看这个深蓝发布的是什么任务,会不会和我们这次的事情有关,凡事都要多了解些情报。事毕之后,到快乐山猫找我。”
萨菲罗斯应了一声,继续目不斜视地赶着我们的马车向前,之后拐进了几条暗街,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之后,萨菲罗斯一溜烟翻过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