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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十号战争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赤红色的眼珠,以及里面跳跃着的无穷无尽的邪火。

    一股滔天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我听到背后光光的牙齿打着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我听到恩斯雷泽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像一架破败的老风箱。但我处在这滔天的威压中,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相反,却有一种如鱼得水的融洽和熟悉。我伸出手,像那双眼睛的方向摸去,却触到了一片冰冷的鳞片,像是摸在石头上。

    威压,从我触碰到那片鳞片的那一刻起,突然间消失无踪了。

    甚至连那双闪烁着邪火的眼睛,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仿佛失散多年的父母找到了儿子。

    我抬眼向上望去,突出的颚吻,狰狞的獠牙,生满锯齿的短角,肌肉虬结的颈部,黏满宝石和金箔的胸部,张开如黑夜的双翼,粗壮的后腿,修长且摇摆着的尾巴,以及仅仅是趴着,就高达十数米的庞大身躯。

    我的目光落在它的胸腹部,那里原本黏着宝石金箔的鳞皮此刻被撕开了一个无比狰狞的巨大伤口,一条刀口从腹部开始,一路向上,崩开了至少两米的鳞片,剖到胸部,再横向向右,几乎把那魁梧庞然的身体切成两段,甚至可以看见里面缓缓跳动着的巨大心脏。无数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来,漫过熠熠生辉的宝石流淌下来,一直垂滴到下腹部。

    它受了伤!

    我才看到!

    一股莫名的愤怒瞬间涌满我的脑海,填满我的胸腔,仿佛是我的亲人受到了如此残忍的对待,我几乎要狂暴起来,散发出与它先前散发的一模一样的威压。但是它忽然伸出翅膀,漫卷如乌云的翅膀,轻轻在我肩上抚了一下,像是父母抚摩儿子的肩膀,温柔而缱绻。

    我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伸手挽住那明显大得不成比例的翅膀尖端,摩挲着那层坚韧的翼皮。一股悲伤梗咽在我的喉头。我深吸一口气,才终于用颤抖的声音说:“是谁伤了你,奥杜因?”

    奥杜因,传说中时间龙神阿尔托什的长子,世界巨龙,旧世界的终结者,龙裔的缔造者。这是沉浮在我的灵魂里的名字,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这个名字就种在了我的灵魂深处,等到有一天,我与它相遇,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背后蕴含的浩瀚的记忆,就会和我的灵魂融为一体。见到奥杜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它是谁,我是谁。在时间长河里的某一天,世界上的灵魂如烟海浩渺,奥杜因用它的血脉融入人的灵魂,所以就有了传说中数量是如此稀少,几乎亿万里挑一的龙裔。但龙裔,仅仅是奥杜因的鲜血和人的灵魂的混合物,而我,却是奥杜因唯一一片灵魂碎片,一旦他找回了我,或者我找回了他,我们的灵魂就会合二为一,它就会变回那个力量足以吞噬世界的神话里的奥杜因。

    在此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个稍微强大一些的巨龙而已。

    现在,我找回了他,等于找到了灵魂的另一部分,但他此刻却奄奄一息。

    奥杜因叹息了一声,用低沉的龙吟道:“是你么,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抱住奥杜因无力垂下的龙首,哽咽道:“我也终于找到你了!”

    奥杜因打了个响鼻,道:“可惜,太晚了,我的灵魂,马上就要消散了。”

    我说:“我把我的灵魂给你!”

    奥杜因说:“没有用的。我的**受创太重,单单有完好的灵魂也无力回天。而你的灵魂又太弱小……我当初把灵魂分出一片,投进这个位面的世界,是厌倦了创造又毁灭的循环,想缔造一个永远不需要毁灭的无罪的世界,可是我最终还是失败了。因为**,太多的**能够代替我毁灭任何一个世界,甚至毁灭我!”

    我说:“我能做什么吗?”

    奥杜因说:“你不能做什么,连我都不能做什么,创造世界容易,毁灭世界更容易,但要消灭**,却是永不可能。回去吧,回我们的位面,继续创造和毁灭……”

    我说:“我还可以尝试,我有一个梦想……”

    奥杜因说:“我知道,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你的过往,你生生世世的回忆,即使经过了这么多世,你最终还是抛不下你的梦想。”

    我说:“我可以做到!”

    奥杜因又叹息了一声:“好吧,既然你这么笃定,今生又是你生生世世里,距离那个梦想最近的一世,那我就成全你。我要走了,灵魂也无法留给你,但我的心、我的血肉能给你力量,你就用我的心、我的血肉筋骨,来实现你的梦想吧。”

    奥杜因说完这句话,忽然整个身体都冒出血红色的焰光,火焰熊熊燃烧,庞大的龙躯在火焰里盘绕起来,奥杜因昂首向天,发出一连串龙吟。一声声冲上云霄,震散黑雾,又落下来,落尽我的耳朵里,钻进我的脑海。

    我听得清楚,一条条龙吟,都是龙语魔法。

    燃烧着的奥杜因,整条身躯都蒸腾起来,鳞皮化为灰烬,筋骨化为灰烬,内脏化为灰烬,这些灰烬统统裹在血红色的金风当中,盘旋着,落在我的身上,我的上衣也化为灰烬。金风从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钻进去。我的骨头变成了奥杜因的骨头,我的筋肉变成了奥杜因的筋肉,甚至我的皮肤,都变成了奥杜因的鳞皮,泛出一层层浅浅的龙纹。我感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金风的盘旋席卷中,一点一点渗透进去,撑开我的血脉,撑爆我的身体,我的皮肤里每一条毛细血管都在爆炸,数不尽的力量又从毛孔里渗透出去,变成金色的鲜血,冷却之后,又渗透回来。

    我就在这反反复复的渗透与吸收间,慢慢地易筋换骨,血脉再生。

    直到最后,一颗庞大的龙心,缓缓缩小,变成我心脏的大小,慢慢地融进我的右边胸口,和我的心脏并排跳跃,两颗心脏慢慢同步,每一次跳动,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充实感和力量感在我的身体里诞生,涌动。

    我睁开眼睛,皮肤上的龙纹已经退了,奥杜因的鳞皮沉到了我的皮肤下层,在我的身体内部,形成了一层龙的皮膜。我睁开眼睛,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一切都是金色的。等到金色稍稍退却,我看到,不远处的东方,一轮朝阳缓缓从地平线下喷薄而出。

    这是新的一天。

    一阵风从我背后吹过来,这初春的晨风还是有些冷,但现在我却好像穿着一件厚实的毛皮大衣,只感觉到温暖。金色的血液在我的血管里奔涌,我的眼睛已经看到远处,第一批黑骑有些疲沓但依旧坚定地朝这个方向赶过来。背后奥杜因的龙骨缓缓化为粉尘,飞入青天。我知道,是奥杜因,它回去了。第一批黑骑士到的时候,太阳刚升起来不久,我看见他们十几个人穿过层层叠叠的密林,身上的盔甲多数破损,绝大部分都血染征衣,为了节省马力,他们牵着战马,在前面不行。武器大部分都丢失了,只有几把护身的匕首还牢牢攥在几个受伤较轻的人手中。我看到领头的一名骑士,是昨天跟随帕克而来的,现在他身上又添了几处伤口,左手的骨头似乎也断了,用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坚持着把队伍带到我面前,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差点晕了过去。

    光光抢先一步上前,扶住了那位兄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黄色的固体,放在他的鼻子下面嗅了一会儿,那位兄弟好容易回过神。激动地挣扎起来,说:“队长,我们黑暗猎手十五名,前来报道!”

    我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骑士们卸下盔甲,先抓紧时间休息。

    在此之后,陆陆续续有黑骑士或者黑暗教众赶赴这里,到中午的时候,已经有了四十多名黑骑士,一百多名跌跌撞撞的普通教众,勉强算是有了半个小队的人马。只是不足之处在于,这一百来号人居然都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先前的逃窜里,随身的器械早就丢弃一空,现在手里还有利器的,不过只有三四十个人,刨去不太实用的短刀匕首,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也就只有十来把日耳曼剑或短柄枪。我重新分配了武器,将这十几把利器分给十几个伤势较轻的黑骑士,帕克就是其中之一。恩斯雷泽也想重新上马,但他的伤势太重,那根弩箭虽然取出来了,但近距离受到攻城弩的一击,他的肩骨基本上已经处于粉碎的边缘,走路都摇摇晃晃,也就不指望他上战场了。接着,我又临时提拔了几个伍长,指派了六十几个块头魁梧,受伤较轻的普通教众,每人发给他们一根粗树枝,让他们走在队伍的左右外围和后方,掩护中间伤重的伙伴。过了中午,再没有多少同伴过来了。我爬上最高的那棵松树,朝艾勒代葛山谷的方向仔细听了听,那里的喊杀声已经听不见了,火焰也熄灭了。我又朝帕拉汶的方向听了听,隐约听到十几英里外至少上千匹马小跑的声音,盔甲和兵器撞击的声音,许多斯瓦迪亚人谈笑的声音——继承了奥杜因的血肉之后,我已经能够看到数英里外,听到十数英里之外了。

    我下到地面,说:“北面的神秘武装已经开始撤退了,帕拉汶方面的军队也已经朝艾勒代葛的方向过去。现在这一片林区就是我们计划中突围的真空期。现在我命令,帕克带领十名黑骑士,在前开路;光光暂领步兵队,大家保持安静,全队向南,我们朝雷恩迪堡方向移动。”

    队伍在短暂的调整之后,立刻以帕克的黑骑士为箭头,沉默着向南方移动起来,半个小时之后,就与帕拉汶方面的军队隔着几百米的密林擦肩而过。

    帕拉汶的军队从密林里穿过时,我们所有的人都伏在密林深处,马匹也一率放倒,不让发出声音,伤员的叹息和呼痛都停止了,所有人的精神都绷到了极限,大气都不敢出。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这整整一支由上千骑兵,至少两倍以上的步兵组成的斯瓦迪亚军队从我们眼皮底下逶迤离开。当最后一匹马消失在密林深处时,所有的弟兄好像被谁一鞭子抽在屁股上,沉默着,但乱哄哄地跳起来,朝南边撒丫子狂奔起来,所有人在狂奔中,连气都不敢穿,大张着嘴巴无声地呐喊。直到所有人都气喘吁吁,马匹都不停打着响鼻,他们才停下来,这时候我们已经到达了林区边缘,这片区域,正是罗多克王国和斯瓦迪亚帝国边境交界处的无人区,常年没有人烟,即使是土匪也懒得在这里剪径。我们稍微修整了一下,清点人数之后我无奈地发现,经过刚才的那一阵狂奔,竟有至少三十人掉队,无踪无迹。在这片林区掉队,后果往往会很凄惨,且不说刚才过去的那队斯瓦迪亚人,就算是偶尔出没的野兽,也足以带来终结。

    光光来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水囊,开玩笑道:“放心,里面没有磷。”

    我却对他的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没有兴趣,我看了看四周的地形,这是一片盆地,一条小溪从面前横亘过去,把盆地分成两部分,我们站的位置是较高的山丘,小溪那头是平坦的砾石滩。来时的丛林到盆地入口就消失了,沿着小溪往前走上不远,就可以看到一座山谷,穿过山谷,距离雷恩迪堡就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这座盆地藏在连绵的丘陵和丛林间,显得格外幽静安全,也正是如此,大家才会无意中闯进来后,就放心大胆地往地上一躺,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但是在我眼里,这片盆地却是无比危险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