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曼格纳大人皱着眉头,回身扫了我一眼,一巴掌把带我来的那名哨兵打得找不着北,鼻血糊了一脸。
曼格纳咧开隐藏在浓密胡须里的那张大嘴,声如雷鸣道:“你特么不好好站岗,来这里干什么?还有,这个混蛋是干什么的?”
哨兵捂着半边脸,含糊不清道:“这位,这位是埃德加将军派来的公干的长官,小的,小的只是把他带过来,大人恕罪,恕罪……”
曼格纳又一巴掌扇在哨兵的另半张脸上,道:“现在你带过来了,怎么还不走?”
哨兵立刻点头哈腰,脚底抹油地溜了。
曼格纳冷冷地斜了我一眼,说:“埃德加派你来有什么事?”
我看了看他手臂上的军衔袖标,两条杠,确实比我要大一级。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正准备解释一下我其实是路过的,突然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我下意识身子一仰,脚步错动间,已经和曼格纳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曼格纳诧异地看了看打空的巴掌,怏怏道:“问你话你干嘛不说?”
我立刻愤怒了,哪里有一见面就扇巴掌的,何况他只不过是个小队长,早在禅达,埃德加就许给我一个小队长的职务了。我冷冷反问道:“不说就要挨巴掌?”
曼格纳皱起了眉头,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眼,突然朝后面挥了挥手:“来两个人,把这家伙绑起来!”
我立刻拔出锋利的军用锄指向他们:“谁敢!我是十四大队的百夫长,不是你们十五大队的百夫长,你曼格纳有什么权利绑我?”
曼格纳的眉头跳动了起来,咧开了残酷的大嘴,笑道:“这么有个性?我管你是十四大队十五大队,这里现在是老子的地盘,你不好好说话就要绑起来!动手!”
我立刻又退了一步,左手已经摸到了隐藏在斗篷底下的手弩。突然一个声音从我背后想起来:“住手!”
我扭过头,一个和曼格纳风格完全不一样的灰斗篷站在我面前,他把风帽放了下来,一头棕褐色的卷曲短发,刚毅的面庞,嘴角略微有些胡须。他手臂上的军衔袖标和曼格纳一样,都是两条杠,这应该就是另外那个小队长维森特了。
维森特鹰眼一扫,刚才还蠢蠢欲动打算上来绑我的曼格纳的亲兵就都不敢动弹了,曼格纳则有些轻蔑地撇了撇嘴,但也没有说话。
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
维森特看了看我,说:“不好意思,曼格纳的性格有些暴躁。你就是埃德加将军派来的援军吗?”
我点了点头。刚才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决定不打算解释我迷路的事实,毕竟这里面牵扯的秘密太多。况且,一个中队的人马出现在斯瓦迪亚帝国的中央牧场,这里面多少有些我不知道的秘密,说不定对于我了解现在的情况,埃德加的处境,山地人的近况都有些帮助。
维森特看了看我,皱了皱眉头,说:“请恕我无礼,难道埃德加将军就派了你一个人来吗?”
我呵呵一笑,心里想这个维森特挺对我胃口的,不愧是在斯瓦迪亚军队里呆过,待人接物还算舒服。我说:“大部队还在后面,我正好在附近执行一个任务,得到消息就先来和你们会合了,现在情况怎么样?”问出这句话时,我的眼角剧烈地跳了起来,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我这纯粹是在套情报,一个不好就会被当成奸细处死的。
话说我忽然觉得我的处境有点奇怪,似乎和黑暗教团,和老G的关系都不错,但又似乎和两方都在为敌,我这到底是在弄哪样啊。
迷茫总是短暂的,我下一个瞬间就回过神来。维森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道:“现在的情况还好,我们两个小队的先头人马是昨晚到这里的,哈伦哥斯堡的守军现在还保持观望,一方面他们不清楚我们的来头,另一方面,督军也使了些手段。今天上午,我已经向东南比格伦方向到西南叶瑞阁方向派出了二十队斥候,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异状。你们的人马现在到了什么位置?”
我眼皮一跳,立刻恢复了平静,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从山地地区到这里的路径,道:“他们现在的位置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最后一次得到他们的消息,应该已经快到艾勒代葛了吧……”
维森特立刻惊呼一声:“天呐,你们怎么直接就去艾勒代葛?不是说好了要等到大家都准备好再说么?现在才五号,你们那么急干什么?”
我一愣,忽然间一个念头闪电般在我的脑海里划过去,他们的目标是艾勒代葛?今天才五号?等到大家准备好?艾勒代葛!
他们的目的地是艾勒代葛,他们动手的时间是十号之后,至于为什么,很显然是有人知道了老G他们要集中来艾勒代葛的消息,所以过来一网打尽。老G既然把消息保持得这么神秘,自然是偷偷摸摸来的,不可能带太多人,艾勒代葛地处峡谷走廊内部,只要封死峡谷前后,那么面对整整一个大队四千五百人的围困,就算老G和赴约者的实力再高,最后也只能是力战而死,这打算不算多么高明,却堪称毒辣,就是在老G以为最不会出问题的环节上给了他致命一击!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这个消息除了当事人之外,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等等,还有一个人,那巴尔曾经说过,他只告诉过我……和住在窝车则的萨迦!
他的另一个拜把兄弟!
巧的是,关于我的脑袋的第一个五十万的悬赏,就有三分之一的可能出自窝车则!
我的脑子立刻转了起来,难道说,这个萨迦有问题?他其实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间谍,出卖了老G,又阴谋算计我?
等等……为什么我要站在老G方的角度考虑问题?我明明就是黑暗教团的好吧。
维森特又问了一遍,我才缓过神来,笑道:“没事,他们在艾勒代葛山谷附近就会埋伏起来,等到十号之后就会封锁山谷的北段出口,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了。我这次来就是和你们取得联络的。”
维森特恍然大悟,笑道:“你们埃德加将军还真会捡便宜,轻松的事情他们做,狠活累活就交给我们,呵呵,不过没关系,都是自家人嘛。你先去休息。”说着,让他的两个亲兵带我下去休息了。
我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村子中央广场上的灰斗篷狂欢已接近尾声,一个大胡子满足之后,哈哈笑着,拽着头发,把一名不着寸缕的少女拖了起来,一斧头剁掉了那颗美丽的,但因为悲痛而麻木呆滞的头颅,踢进了火堆中。
从来没有一刻,我像这时候一样,拥有这么强烈的杀戮欲,我想把场上所有的灰斗篷杀个干干净净,包括那个喜欢打人耳光的曼格纳,和无动于衷的维森特。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现在不是时候。我告诉自己。我最口看了一眼那座巨大的火刑柱,一下子迷茫了起来,火焰明明是很温暖的,明明是应该带来光明和希望的,为什么我所见到的火焰却如此罪恶和丑陋,充满了死亡、毁灭和疯狂?
我坐在房间里,默默翻着手里的黑暗圣经,企图从里面找出答案。可是书上写的,和我看到的完全是两码事,更多的人似乎更加倾向于受害时相信书本,而等到自己有机会加害时,又疯狂地热衷于现实。
当我在翻书时,我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两个维森特的亲兵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们在门口站得笔直。
我皱皱眉毛,说:“你们可以下去了,辛苦了。”
两个亲兵,其中一个回头看了看我,另一个则连头都没有回。
我说:“你们还有什么事情么?”
回头看我的亲兵大概只有二十出头,面目清秀,稚嫩的脸上连胡子都没长出来,他有些畏缩道:“没,没什么。不过维森特大人让我们贴身保护您,一步也不能离开。”
我警惕起来,道:“你们这是要监视我?维森特就这么对待友军使者的?”
年轻的亲兵耸了耸肩膀,转过了头去。
我的火腾地一下冒了起来,伸手握住了斗篷里的手弩。
窗外忽然掠进一条身影,我下意识将手弩对向那个不速之客,却只见影子一晃,从我肋下躲过去了。
再回头时,两个“贴身保护”我的亲兵已经伴随着砰砰两声,两滩烂泥般软倒在地上。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条裹在黑斗篷中的身影。
我警惕地问:“你是谁?”
黑影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把风帽放下,露出一张虽然不算很熟悉,但好歹也是故人的脸。
“威廉!”我惊道。
威廉笑了笑,露出他背后的巨大斩剑,说:“几个月没见,你果然崭露头角了。”
我笑了笑,知道威廉说的是我那价值一百万的脑袋。
威廉坐了下来:“我打晕他们,只是有些话不方便让他们听到。你和维森特的瞎扯,我都听到了,谁跟你说我们快到艾勒代葛了?”
我脸上一窘,说:“随口说的,呵呵,呵呵。”
威廉笑了起来:“其实被你说对了。”
我一惊:“我们真的来了?”
威廉点了点头:“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杜迈附近的森林,一个小队,你的老熟人带队。”
我说:“帕米?”
威廉摇了摇头。
我揉了揉太阳穴:“不要告诉我是卡隆……”
威廉打了个响指:“猜对了。”
我立刻感觉一个头有两个那么大。
威廉说:“虽然你们之前有一些小小的不愉快,但都过去了。”
我说:“过去了?没有吧,我背上还有搞到十万第纳尔的任务呢。”
威廉笑了笑说:“你的脑袋就值一百万了,还在乎那十万干什么。”
我说:“我又不能把脑袋砍了拿去领赏……”
威廉笑了笑说:“一个活着价值一百万的埃蒙斯远比一个价值一百万的脑袋更重要。”
我说:“别扯这些了,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还有你这身黑斗篷是怎么回事?”
威廉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肃然道:“我来这里自然是有任务的,至于这身黑斗篷,是因为我的身份。”威廉顿了顿,说:“黑暗审判团,二级审判使,我来自英国,我的真名叫马尔科姆?华莱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