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闭目静坐,在摇晃的马车中,回忆着关于鲁达的相关片段。
如无意外,再过一刻钟,鲁达堡就会出现在视线之内了。
鲁达,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停!”车外索尔顿中气十足的吆喝打断了希尔的思路。
“全员,战斗准备!”
怎么会在这里遇上敌军?难道是?
希尔连忙将头探出车外,阵前的诺德皇家卫士已经迅速排成盾阵,后方训练有素的诺德射手们已全部拉满弓弦,只消索尔顿一声令下,箭矢立马如蝗飞出。
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让索尔顿如此紧张?
远处的地平线上,大片大片的沙尘扬起,首先冲出尘暴的是一面血红色的大旗,上面用金丝绣成双头鹰的标志,在昏黄的尘土中格外耀眼。
大旗后面,是一只大约百人的骑兵部队,队中军士皆身披皮甲,人手配备一支长矛、数支短矛和短弓,兜帽臂膀缠带上各插着一支白底黑尖的海雕尾羽,咋一看去有几分滑稽,却又异常醒目。
希尔笑了,果然不出所料。
诺德侦察骑兵团!!
诺德人向来崇尚徒步作战,视骑兵为依仗外物的懦夫,但是经过多年的战争,诺德人逐渐明白到,在平原上再强的勇士也难以抵挡住重装骑兵的钢铁洪流。
于是一些年轻的将领便开始着力摸索建设属于诺德的骑兵部队。
鲁达之子卡拉德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诺德侦察骑兵团据说是由某位库吉特人协助训练的,以骑射为主,主要负责侦察、突袭、牵制等机动性极强的作战任务。
老一辈的将领们对这种新式的部队十分不屑,前元帅伊登甚至还曾经拒绝承认该部队的编制。
但是纵然如此,谁也没法否认这只部队的强大威力!
建团初年,在库劳平原使用游击战法独力阻击维吉亚近八百人的入侵部队。
建团次年,在元帅伊登战败后撤时,作为断后队伍,成功牵制斯瓦迪亚近五百人的主力部队。
建团三年,在艾尔布克堡突围战中,突破维吉亚一千余人的包围圈,配合被围三日的拉格纳国王主力,成功杀出重围。
虽然没有得到老一辈的认同,但是在军中却享有极高的声望,甚至有不将领称其为“风骑兵”,用以彰显其行动的迅捷。
这样一支强大的部队,难怪索尔顿也不敢怠慢。
是敌是友?
索尔顿指挥的右手高举着微微颤抖,只要对方进入射程范围,或者摆出任何进攻的架势,他的右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挥下。
只是那么一眨眼,侦察骑兵团就已经冲至两百余米的距离。随着领队的那人仰头向天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骑兵们纷纷紧拽马缰,就地驻足。只剩二人脱离团队骑着马匹缓缓向阵前而来。
不一会,那二人便到了阵前,索尔顿定睛望去,其中一人身材略为短小,褐色的短发像刺猬般倒竖,额高面方,相貌普通得再也无法更普通,普通到好似一头扎进人堆,便再也辨认不出,但是一双眼睛却闪烁着钢铁一般的光芒。此人他早已见过,便是早已闻名已久的卡拉德。而他身侧那人,皮肤和诺德人大相径庭,呈现出奇怪的土黄,白色羽冠下一头黑发结扎成辫子,这种奇怪的发式和肤色,估计这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库吉特人吧?但是细细一看,又觉得那人比库吉特人和诺德人都要高大、雄壮,**的上身铺满一块块厚实的肌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索尔顿紧紧地盯着卡拉德,凝眉道:“好久不见了,卡拉德少将。”
卡拉德咧嘴一笑:“是呢,好久不见,索尔顿叔叔。”然后望向索尔顿旁边的克里斯塞恩,“还有克里斯。”
索尔顿没有丝毫放松:“你到底所为何事?”
卡拉德却依然那样的轻描淡写:“我受父亲之命,来请希尔大人到鲁达堡一叙。”
“既然是善意的邀请,何必动用戈兵!”
“恕我无礼,我们只是打算邀请希尔大人一人而已。”
“开什么玩笑!是敌是友还不分明,我怎能让大人孤身犯险!”
卡拉德苦笑:“那叔叔分明是要逼我动粗嘛。”
索尔顿一声暴喝:“放肆!”
身旁的克里斯塞恩立刻双手一挥,三道银光如梭飞出,划出四道完全不同的轨迹,分别锁定卡拉德的眉心、咽喉、心口,去势凶狠,呼啸而去。
叮-叮!
那库吉特大汉瞬间跃马在前,飞舞的长矛荡开了其中两道银光,剩余的一道眼见回矛不及,那大汉竟然一伸手,大手猛然抓去!
谁料那飞刀去势极猛,那一抓仅能微微改变它的飞行方向,在大汉手中擦出一道血线后,噌地没入地面。
“二熊。。。。疼。。。。厉害”那大汉仿佛难以相信,摇了摇头,用夹生的卡拉迪亚通用语断断续续地说道。
“喂喂,克里斯,都三年了你该不会还记恨我吧?”卡拉德笑着说:“不就是个第一名毕业嘛,至于那么小气么?”
“哼!”克里斯塞恩一扫之前那贪玩的神色,取而代之是一脸的冷峻:“如果连这都接不住,你这个学院第一也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还是死掉比较好。”
“就算是敌非友,也还是都死掉比较好。反正有我——就够了,盟友什么的,简直就是累赘!”
眼角寒光闪过,手指又夹上四柄飞刀,随时准备飞出。
“住手!”希尔大喊从马车中窜出。“我随他去便是了。”
“希尔大人,这太危险了!”索尔顿说道。鲁达堡的领主大厅,火苗在火盘里不断地晃动,木柴发出阵阵的劈啪声。
火光把厅内站立的身影拉长,犹豫不决地在地面上不时跳动。
厅内的气氛异常地凝重,宛如一个巨大的泥沼,让人窒息。
吱呀~
大门被推开,卡拉德的声音貌似也被这奇怪的气氛所压抑,试探地喊道:“父亲,希尔大人来了。”
鲁达并没有转过身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希尔信布踱入厅中,弯腰行礼,朗声道:“芬利克卿,许久不见,还安好吗?”
“安德鲁卿,你怕死么?”
鲁达颤抖的声音空洞而无质,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希尔淡然回答:“人固有一死,为大业,一死又有何惧?”
“好,哈哈哈,好!”鲁达一阵狂笑,笑声中夹杂着几分疯狂与渗人:“好一个一死又有何惧!拉格纳那个蠢货能有你这样的臣子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缓了缓气,鲁达沙哑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没有跟随先王之子举起反旗?”
“从你的行动!”希尔摸了摸鼻梁:“如果芬利克卿你已投敌营,那么应该第一时间派兵进攻杰尔博格,将斯瓦迪亚人赶走,防止他们把叛军的地盘一分为二,徒生变节。又或者提兵直进提赫洛格,迅速配合提哈的叛军占领皇都萨哥斯。”
“可是你的军队却几乎没有任何的动作,你在等待!”
“我诺德王**人的典范,伟大的鲁达大将军,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摇摆不定?”
“如果只是利益问题,拉格纳国王可是能给出更诱人的。。。。”
“去他的的利益问题,去他的拉格纳,去他的的叛军!!!”鲁达猛然转过身来,扭曲的脸容充斥着疲惫的神色,血丝布满了双眼,张开干裂的嘴唇大骂道。
“希尔·安德鲁!!”鲁达继续激动地大喊大叫:“人们都称你为神算军师,唤你作诺德第一智囊!!”
徒然大喊又转作苦笑:“可悲啊!!!”
“并不是你能算尽天下人心,只是你最懂得计算利益!!而最可悲的是——这个世界只讲利益!!”
“你有没想过战争中失去亲人的老百姓!”
“你有没想过那些午夜在战场悲鸣的游魂。”
“利益真的那么重要么?为了几个人的利益?就要牺牲百姓的利益!?”
“苍生何辜!!”
希尔徒然愣住,鲁达的这一番话,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啪~
一张羊皮卷轴扔到希尔的面前。
卷轴被慢慢打开,上面的图画让见多识广的希尔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画面都是扭曲的人形。
或挣扎、或呕吐、或昏迷,每个人身上都布满了脓疮,不少破败的脓疮还流出了恶心的脓水。
左下角的一人,嘴巴张大,双手拼命地撕扯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口里面蠕动,企图破胸而出。
画面中间,身体浮肿的死尸堆积如一座小山,连食腐的乌鸦也不远靠近,只在远处静静观望。
这是什么?
就算是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这是一个月前的艾德伦村。”鲁达无力地说道。
“什么?”希尔脱口惊呼。
艾德伦村位于提哈以南,背靠山脉面临大海,虽然交通不便但是风景宜人,拥有全诺德最美丽的沙滩,是不少贵族的度假胜地,更是不少诗人画家的灵感来源。
一向被称为人间桃园的艾德伦,怎么会是这番模样!?
鲁达几乎梦呓的说着:“一个月前,一个灰衣男人带着一队兵马以先知之名进驻了艾德伦,不久以后村民开始得病,呕吐、高烧、全身冒起脓疱,最后口吐黑血、痛苦地死去。”
“那些还没染病的村民,尝试逃离村庄,但是却被军队残酷地镇压。”
“那群恶魔,居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村民一个一个地死去。。。。”
鲁达几乎说不下去,双手捂住脸庞,大力地呼吸着。
“那,这卷轴是。”希尔问。
鲁达松开双手,双眼已经泛红:“我的古德瑞,我可怜的古德瑞。她那时候正在那里度假!”语毕身子一歪,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要往地上倒去。
卡拉德连忙扶住倒下的父亲,说:“我们最终救出了妹妹,可惜,那时的她就只剩一口气。这幅卷轴和事情的经过,都是靠她临走前的叙述描绘的。”
“他们是在用村民做实验!!”卡拉德的拳头紧握。
“你还记得我刚才问你的话么?安德鲁卿?”
我怕死么?
不,我一点都不怕!
但是像这样受尽折磨死去,只要是正常人都难以接受吧。
古德瑞在舞会上的美丽容颜,仿佛还在眼前,这样一位美丽的姑娘,居然要遭受如此折磨,在丑陋和痛苦中死去!
还有那几百名手无寸铁的村民们!
天理不容!
“那群恶魔!我现在需要的,就只是一个不要命的人,和我把他们打回地狱!”鲁达勉力坐起,艰难地喘着气。
希尔终于明白了一切。
那习惯的微笑没有再次回到他脸庞。
那习惯上弯的嘴角仿佛失去了力气。
希尔看着这位头发全白的年老将军:“我明白了,芬利克卿。这群恶魔,就由我们亲手消灭!”
一文一武,诺德最负盛名的二人用力握着对方的双手。
替天行道,誓灭叛贼!
卡拉德突然想起了什么东西,问道:“希尔大人,听说你把皇城最精锐的兵力都带了出来,城防空虚,岂不十分危险?”
希尔托了托眼镜,轻松地回道:“那不过是虚张声势,掩人耳目罢了,如无意外,提哈和切尔贝克的战火,现在已经在熊熊燃烧了吧?”
希尔扶了扶眼镜,直视着对面年轻将领的脸庞,一脸的轻松:“一切还在计算之内,放心吧索尔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