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赤那思,就是狼群的意思。
我出生在达斯图欧,我祖上是库吉特汗国的贵族,传到我这代,就什么爵位都没有了,没有草场,没有羊群,连毡房都没有。这一切一切都是老村长告诉我的,我的父母无力抚养我,将我托付给了老村长。伴随我的,只有家族的旗帜,一头仰天长啸的狼。
老村长是一位曾经追随杰拉克可汗南征北战的军官,可汗为了奖励他的忠诚,让他管理达斯图欧。老村长无后,就把我当成了他的孙子。他拥有着几群牛羊,还领取着汗国的俸禄,所以衣食无忧。闲暇时候,他便指着自己满身的战伤,告诉我,这是被罗多克的弩箭射得,那是被诺德人砍得。我坐在炉火旁,静静地听他讲述那似乎离我很遥远的战争。
其实战争离我并不远。领主们时常到村里征兵,走的人大多数没有回来,回来的往往也成了残疾。只有极少数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库吉特甲,趾高气扬的告诉乡亲们他当上了枪骑兵,或是资深骑射手,每周领多少第纳尔的饷银。我对这些人毫无兴趣,依然在缓缓地把吃饱的羊群赶进圈里,或是闭眼拉我的马头琴。时光荏苒,我的游牧生活只过了18年,有一天,一个图尔加的商人来村里征兵,老村长告诉我,去试试运气吧。图尔加商人与老村长熟识,他答应不带我去险要的地方经商,只是帮他管理他在图尔加买卖。于是,我跟着他去了图尔加。
路上,他不停的和我说话,问我会干什么?我说我会赶羊赶牛赶马剪羊毛做奶食,最擅长打猎。他笑笑说:“那你就帮我剪羊毛吧。”
图尔加规模很大,但有些残破,我到现在还记得城里街道上废弃的手推车,城里的货架上似乎总是摆不满货物,有的房子因为废弃而生出了草,赶集的人们为了三五第纳尔和摊主争吵。草原人性情刚烈,常常一语不合就打起来,使得那些士兵来维持秩序。有的性格暴烈的士兵,竟将双方都捆起来,各打几马鞭,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因为那些兵都是赛加可汗的亲兵,他们一个个狂妄自大,甚至在汗国的领主问他们话时回答说:“我站岗时不想和任何人交谈。”
我仍然记得,我第一次切身的体会到人心险恶,就是在此。我随着图尔加商人进入酒馆,就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我的汗毛不禁树立,就立刻拔出老村长临别时赠给我的剑。图尔加商人悄声说道:“你出门看看!
我推开酒馆的门,看到一群人手持武器冲了过来。虽然同为库吉特人,城市居民被繁华的生活腐化了,远不如草原上的库吉特人善战。于是领主们只能到草原上去征兵,在战争中功勋卓著的被封官加爵,住在城里,他们的后代败光了家产,有的回到了草原,后来我的朋友杰姆斯告诉我,这就叫轮回。
草原上的孩子从不知道世上还有法律这一回事,更不知道杀人犯法。既然有人来杀我,我决不能坐以待毙。剑锋过处,鲜血喷涌。不到30秒,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几个大汉,成了我的剑下鬼。
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草原人谁手上没沾过别人的血?我曾经射死过响马,砍死过强盗。在草原这种严酷的环境,你不杀人,往往人就要杀你。这没有办法,因为草原上人人要生存。这里冬天刮白毛风,夏天闹狼灾,其余时候闹响马。草原不像斯瓦迪亚大平原和南部的罗多克海岸那样和平。我以前听说那里没有灾难,也没有乱军盗贼。我小时候总以为,那是腾格里给库吉特人预备的乐园。
正当我擦去剑上的血时,图尔加商人将我拉进酒馆,把我一把按到酒馆的座椅上,酒馆老板和几个客人一脸惊异的看着我慢慢拭去剑刃上的鲜血。他略一思忖,悄声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我们走出酒馆,拐进小巷,走进了他的家。
商队的人说他有几万第纳尔的资产,当时的我感到不可置信,老村长拿出了他一个月的俸禄,整整300第纳尔来资助我,我已经觉得这笔财富令人窒息。而听说图尔加商人有那么多的资产,我认为这几乎是天文数字。但图尔加商人穿着破毛衣,骑着一匹瘸腿的旅行马,他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矮桌,几个坐垫,和一盏昏暗的油灯,比起村里的牧民似乎还要差一点。
他递来一个破杯子,我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他看了看我,说道:“你居然没受伤,真是太好了!腾格里保佑!”
我觉得他很假,但演得很真实。
他又说道:“看一看吧,这是卡拉迪亚最大的城市。唉,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图尔加时,简直就是一座黄金城!我总认为这是腾格里赐给大汗最好的礼物!”
他不是库吉特人,却一口一个腾格里,虚伪得令人想呕吐。
“卡拉迪亚是富庶的大陆。唉,但是……”他停顿了,我知道他要步入正题了。
“土匪和其他的不法分子在这片大陆上肆虐。你知道,我的弟弟,咳咳,一个显赫家族的青年,喜欢喝点酒,嗯,前些天被劫匪劫持了,我想请你去打听打听。现在世道不好,一个人跟匪徒打交道太不安全了。你看,这是100第纳尔,算是我的酬金,还有你召集手下的佣金。”说罢,他拿出一个钱袋。
要说他还有一点人的感情,那就是这为弟弟付出的100第纳尔了。
我拿了钱,还想说点什么。他急忙推着我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浪费了!”
图尔加商人看到我带来的这五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异常欣喜。他告诉我绑匪已经在图尔加外等待赎金,让我去打听他弟弟的下落。
我问他:“赎金呢?”
“赎金?”他诧异的说道,“我要是有钱赎他还找你干什么?”
我的同乡听说了图尔加商人的事,都来帮他,现在却听到他不肯为自己的亲弟弟支付赎金,顿时怒火中烧。其中有个叫乌力吉的,脾气最大,身材也最为魁梧,这位重亲情重义气的草原勇士当场就把这个诺德人举起来,看起来要把他撕碎。
乌力吉吼道:“你那么有钱,每年你都要到各地经营几千几万第纳尔的生意,你却不肯拿出一个零头去救你弟弟!生意黄了可以从头再来,弟弟没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乌力吉!”我说道,“把他放下,让我跟他说!”
乌力吉一把将图尔加商人摔到墙角,这个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多年以后,当我见识过诺德人的凶悍之后,我开始怀疑图尔加商人的籍贯。诺德人会毫不犹豫的拎起大斧,将任何敢于抵挡他们的人的脑袋砸开花,这个人显然没有这种气魄。我起初怀疑是不是失去了故土海气的滋润,使他丧失了斗志。后来我明白,多年的经商生活,让他前怕狼,后怕虎,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久而久之,丧失了战斗的能力,还有尊严。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他的任何举动,都要符合他的利益,他如果表示出丝毫的不满,他可能会被乌力吉当场打死,他不会去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我当时也很气愤,但碍于老村长的面子,我不能动粗。而且我跟乌力吉不一样,小时候老村长找了一位过气的诗人,让他教我读书识字和各种礼仪,老村长希望我将来成为想祖先那样的大贵族,而不是草原上的野人,不过,多年以后,我功成名就,解甲归田时,还是喜欢和这些所谓的野人打交道。他们质朴,如同草原奶茶那样淳厚实在,他们的心都如同蓝天那样澄澈,而不像某些文质彬彬的人,谦恭的外表下包藏着可怕的祸心。
我压住心中的火气,把图尔加商人拉起来,让他坐到垫子上。我说:“看在老村长的面子上,我去救你弟弟,也不要你钱。但是从此以后,最好不要让我看见你!”
图尔加商人在地上万分感激的磕头,可我带着弟兄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图尔加。
城外有五个强盗,我骑着那匹黑色的老马,带着几个弟兄,满脸不屑地走到他们面前。我说:“告诉我图尔加商人弟弟的下落!”
“你带来赎金了么?”强盗头子问。
“没有,但我带来了我的剑!”说罢,我拔出剑,顺手劈下。强盗头子的脑袋连带半个肩膀登时和身体分了家。
剩下几个强盗见势连忙拔出武器,却被我的弟兄手中游牧弯刀砍到。还有一个转身要逃,我连忙喊道:“乌力吉,射他!要活的!”
乌力吉是村中最好的射手,只见他将月牙般的眼睛一眯,并未将弓拉满,一箭射出,正中那个强盗的小腿。那贼人当场扑倒。
我打马上前,用马鞭指着他。他急忙求饶道:“好汉饶命,我以后再不敢这打家劫舍的勾当了。我回去一定做正经买卖。”
“嗯,很好。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告诉我,图尔加商人的弟弟究竟被关在哪了?”
“哦,离达斯贝法不是很远,你去了就会看到的。”贼人满眼的乞求。
“好。你走吧!”说罢,我让手下的兄弟扔给他一根木棍。
“先生,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小人永生不忘……”
“好了好了,趁着我还不想杀你,快点从我眼前消失。”我说道。
那贼人包扎好伤口,一瘸一拐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