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四年,初春时节,北方的并州,尚显得寒冷无比。而在连番平定张纯、张举和黑山贼的叛乱后,准备了数月的大汉,也终于要向去岁反叛的南匈奴人和屠各人,伸出复仇的獠牙了。
只是,汉朝准备对胡人有图谋,胡人对于汉人,同样也早有计划。这不,汉军尚未有董卓,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屠各人、南匈奴人便开始有所动作,而且是大动作,他们突然出兵,西掠北地、南下河东,东寇晋阳、雁门,北攻定襄,连略凉州、并州、司隶三州之地,一时间,在这初春时节,大汉国北疆烽火四起,造成了三地不可计量的损失。
晋阳城外,汉军连绵,却说关羽自收拢了使匈奴中郎将的不足两千残部,在淘汰退伍了一些伤卒老弱后,关羽又招募一些精壮,并向伏泉求援,借了数千良马,终是凑足了八千骑,因其地盘被胡任所占,故而也只能屯兵晋阳。
后来随着降贼中郎将伏德率部集结晋阳,两军无论主帅到兵卒都是渊源颇深,自然兵合一处,步骑近三万人驻扎于晋阳城外十数里的龙山脚下。
此地风景甚好,满山红叶与阡陌翠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晋阳大湖恰似镶嵌在翡翠大地的一块硕大明镜,素来为晋阳人外出踏青的不二选择。不过如今那秀丽景色,被关羽和伏德部的联军霸占,每日军营里喊杀操练声不断,伴随着马蹄声响起,实在大煞风景,往来游人来此听到后都顿觉失望,不过毕竟是汉军驻地所在,并且关羽、伏德部军纪严明,如今又是胡人叛乱之时,并州刚刚经历胡人劫掠的灾难不久,倒是没什么人说闲话。
接到并州刺史部的军情消息,正在军营里监督兵卒训练的关羽和伏德,当即喊上亲信,乘马赶往晋阳城内的刺史部。
到了刺史部,与诸人草草打了招呼,并州刺史丁原便说出了胡人的战略,此番屠各人和南匈奴的战略很见到,就是在西北两线各自派兵一、两万人,其目的就是抢掠,他们能抢就抢,能不打最好不打,这样一边干扰大汉的北方戍卫,一边又聚兵数万,号称“十万”,直扑并州刺史部所在晋阳,如同前番杀张懿一样,就再次打垮大汉这个北疆重地的实力。、
屋内寂静无声,面对气势汹汹的屠各人、匈奴人,所有人都感到了压力,晋阳西方无险可守,一旦胡骑翻越吕梁山,将一路毫无险阻的推到晋阳城下。
“董西河如今正领兵于皋狼,以待胡骑,并传讯州署,合兵西河以待胡骑,诸君如何看?”丁原开口道,语气里愠怒不已,众人皆知那是丁原气董卓不知规矩,刺史乃郡守上官,董卓如此无礼,竟然直接要求丁原出兵和他合兵一处,一点问询语气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不知尊卑吗?
当然,心思灵敏者也猜得出来,董卓与其说对丁原无礼,倒不如说是气丁原抢了他的并州刺史位置。毕竟,自从前番董卓因司徒袁隗复起,被掉到并州剿灭黑山贼后,屡立战功,去岁屠各、南匈奴联军反叛攻并州,杀刺史张懿、西河郡太守邢纪后,可是一直想要争这并州刺史的位置。
只是,与董卓一样,同为袁氏故吏的丁原,明显更值得袁隗去重用,毕竟,董卓有着前面剿灭太平道不利的事情在,就让袁隗有所迟疑。袁隗在深思之后,也不管董卓有过曾经担任过并州刺史的经历,明显比丁原更合适,还是将丁原举荐为并州刺史了,至于董卓,考虑到他有丰富的军事经验,便举荐其为西河郡太守,令其正面对阵屠各、南匈奴联军。
在场不少人见丁原样子,皆不敢言语得罪他,气氛略显微妙,度辽将军耿祉见此忙转移话题道:“胡人此来,气势汹汹,诸君议议,是攻是守?”
朔方郡太守董援立即开口道:“晋阳城内可用之兵约五万,以五万对十万,其中大半为新兵,毫无胜算,下官不才,以为当守之。有晋阳坚城在,胡骑可奈吾何?”
太原郡太守委进当即摇头道:“据守不出,胡人必绕城劫掠,到时太原十六县三十万百姓必致大祸,不可!不可!”
董援当即反驳道:“出城攻之,一旦战败,不仅太原百姓将出大祸,到时并州都未必能保得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何取舍,望诸君深思!”
云中郡太守乐贺这时连忙附和道:“下官赞同董朔方之意,以晋阳坚城挫胡锐气,而后寻机破之,乃良策也。倘若出城与胡决战,出现差错,恐有去岁张并州、邢西河之祸,到时悔之晚矣!”
此时,因为度辽将军和使匈奴中郎将驻地,皆为胡人所有,关羽部和耿祉部皆在晋阳,约三万人,再加上伏德部万余人和丁原自己的两万并州兵,一共有约六万余人。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决战会动用六万人,毕竟晋阳郡各地也要派兵守不是,因此一旦全军出动,汉军最多能动用的兵力也就五万出头而已,而且其中如丁原、耿祉部兵卒,大半都是新兵,真正依靠的只有关羽和伏德的马步近三万人,这点兵马实在令不少人忧心,毕竟胡人兵马可都是拿了刀剑便可上马的精锐。
其中,便有董援、乐贺二人,他们都是新任太守,所管地方,其实大半都已为贼所陷,甚至自己都没办法回辖地了。说白了,现在的他们,一方面根本不相信汉军能够取胜,另一方面也是根本不在乎太原郡百姓的死活,他们只在乎自己在任上不出错,只要他们能否收回失地,立下战功,然后回到辖地上任并取得政绩升官。
关羽素来不惧胡人,见二人如此怯战,大怒道:“胡人狗辈,何惧之?诸君怕之请便,羽麾下八千骑必出城决战!”
伏德当即附和,也说出其麾下万余步骑,也要出战,两人之意,就是逼众人做出抉择。
或许关羽份量低,在场众人对他这个使匈奴中郎将不会在意,他们都是郡守,权利可比关羽大的多。但是伏德不同,虽然伏德还是一个杂牌中郎将,但他的背景就不是众人可比,甚至出自右扶风耿氏的耿祉也不敢小觑,并且因为去岁大败黑山贼,斩首张燕的功劳,伏德也被朝廷封为亭侯了,这身份上也不是他们可比的。
耿祉本就想要夺回失地,让他一个度辽将军一直待在晋阳,如何让他受得了,现在又被如此逼战,当下也应道:“吾亦愿出兵与胡逆战之!”
此时四位晋阳手中有兵者,有三位出言,在场其他人纷纷噤声,而后望向并州刺史丁原,他是晋阳城内最后一个手中有兵的人,若他无异议,那么谁反对也没有用。
见到众人望向自己,丁原并未立即回应,而是转移话题道:“去岁张并州为胡逆所害,晋阳城内并州唯兵两万,然并州各地尚需留守,城内州署兵马仅数千步卒尔。”
这话一出,耿祉、伏德、关羽三人脸色一变,纷纷怒极,丁原这话意思就是说他就出几千杂兵,而如果作战,很明显是让他们三人做主力,一个并州刺史如此保存实力,能不让他们发怒?
当下,耿祉当先喝道:“使君为并州之主,岂能如此?”
伏德也跟着道:“莫非并州无人?区区胡狗,竟无人敢战?”
话语里是赤裸裸的打想要保存实力的丁原的脸,不过,丁原也是老谋深算。他深知此战险恶,把兵派出去,能不能胜先不说,就是胜了,也要损兵大半,对于刚刚掌控并州的他而言,绝对不能无兵,因此丝毫不为二人话语所动,而且,也因为二人的背景,一点话也不反驳。
眼看丁原如此无赖,最终若非伏德也跟着无赖说丁原不出兵,他便带兵去雁门偷袭胡人后方,把晋阳的烂摊子全部丢给丁原,而后耿祉、关羽也有模有样的威胁,这才让丁原服软。
毕竟,胡人十万联军,只要围了晋阳城,丁原本身在晋阳也就万余人而已,再分守各地,没有其他人的支援,说不得真要被胡人再把并州劫掠一遍。到时候,再算上去年胡人劫掠并州留下的后遗症,并州人口经这两次大难,恐怕最后他这并州刺史,说不得最后连一个郡守都不如。
所以,丁原怕了,同意加兵,再加得不多,也只出兵八千,众人也只晋阳各地也需要人守,丁原并州的两万兵,一部分还在雁门、定襄等地,能给八千已经不容易,这才勉强同意。
一番准备之后,汉军并州刺史丁原部八千步卒、度辽将军耿祉部步骑约两万人,使匈奴中郎将关羽部八千骑,降贼中郎将伏德部步骑一万八千人,共合约马步五万四千人,出了晋阳城,直奔西边,往西河郡的方向行军而去。
远处,西河郡与太原均交接的吕梁山,横压八百余里,峥嵘突兀,叠嶂竞险。
在这山中曲曲折折的小道上,鸟雀惊飞,黑压压的胡骑列阵而过,直向西方,一眼望不到边。这些胡骑,人人身披双层皮甲,乃至三层皮甲,携弓带箭,短兵以匈奴剑矛为主,少数人佩戴着汉国制式环首刀,约占人数的两成左右,堪称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之中,多数人都是曾经被汉国征召,随汉军征讨鲜卑、羌人,剿灭国内叛乱的老卒,实力不容小觑。
在胡人大队骑军的后方,是成群结队,数之不尽的牛羊,足有几十万之多。这些都是胡人的粮草,其优点是不用千里运粮,随地宰杀,但也有缺点,那就是一旦胡人兵败,他们的牛马很难跟得上军队的逃跑速度,这样的话,多半会便宜了战胜他们的对手,为其缴获。史书之中,常常记载破某胡,获牛马羊数万、数十万、不计其数等语,便有此因。
如今,随着这些内附大汉的胡人反叛,他们又一次将牛羊带着,用刀剑向大汉百姓劫掠他们的凶残,也不知最后,这些牛马羊,最终又会被谁所有?
“报!前方发现汉国大军……”
一声斥候的大喊,惊醒了新任须卜单于,他便是前须卜骨都侯,当下问明白汉军人数后,虽有些担忧,毕竟汉军人数不少,而且他们的战力,一直不低。
但是,最终须卜单于还是命令大军前进,他不想打,而是不得不打,据说汉国正热情招待他背叛的羌渠单于儿子于夫罗,大有为他夺取单于之位的打算,这是须卜单于的逆鳞,绝不能容忍,所以必须要打,否则,一旦汉人带着须卜单于杀过来,须卜单于可以肯定,那些南匈奴部落里不满自己的部民,肯定会支持他,势必会影响他的统治。
而且,深深知道汉国实力的须卜单于也明白,他们的背叛,一定会引起汉国的愤怒,他们只有打怕了汉国,让汉国正视他们,才能换得一线生机。否则,一旦汉国平定了国内的叛乱,用他们的人口对付自己的话,南匈奴肯定要走前汉时的匈奴先辈的老路。
所以,这一战,南匈奴不得不打,只有打怕了汉朝人,才能取得自己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