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允吾城内,寂静无比,城外汉军扎营,即使未有攻城的预兆,但是韩遂还是严令允吾守军,不得怠慢,所以夜里除了巡逻和有任务的兵士,旁人能随意走动的很少。
允吾县城县南处,一处宽大宅院里,里面有百余人正手持兵刃,严阵以待。看他们装束,却是和湟中卢水胡的伊健多一样,没错,他们自然就是伊健多以兵卒皆伤,不能战斗,留在允吾城中的兵马,今夜,将是他们用武的地方了。
眼看时机已到,为首一人挥手,而后道:“走!”
众人得令,悄悄的分批悄悄出了宅院,直奔离他们只有数百米远的南门,这时候通过这些天卢水胡人的观察,那里是城南守军交接的地方,正是他们奇袭开门,与城外隐藏起来的夺城汉军会合的时候。
宅院本就离得允吾城南近,很快,他们就到了南门附近会合,路上并未遇到其余兵卒。因为早有观察,他们知道这时候的短时间内,巡视兵卒换班,基本遇不到其他人。
只是,刚到了城门前,就被城门前交班的巡视兵卒拦下道:“站住!何人?所来何事?”
“吾等奉韩将军之令,前往城外送信!”
“送信?”守城兵将狐疑道:“稍等,吾等问询将军府便可……”
虽然现在允吾县城外囤积着汉军大军,但这几日因为汉军没攻城,所以叛军也经常开城出入,不过却没有夜里出行的记录,那兵将出于警觉,还是决定去请示韩遂处。
然而,还未等那将说完,异变突生,这百人已经靠近守门兵卒,当下便由开头一人挥刀对着身边守城兵卒砍了一刀,而后道:“杀……”
“杀……”
“杀……”
“杀……”
顷刻间,早有准备的百余人,便呼喊着卢水胡语,对身边这些原本是袍泽的人砍去。
“快!拦住!拦住!”
“奸细!有奸细夺城!”
……
守城兵卒呼喝声不断,反应过来的人纷纷反抗,只是卢水胡人志不在此,他们把城门前的数十人杀死杀退后,便派了数十人守在内门口,剩下的人全力打开城门。
此时城外,夜里悄悄潜伏进南门不远处的汉军三千骑,听到南门处的喊杀声,当即在李傕、张济等凉州兵将的命令下,往南门冲锋而去,马蹄飞奔时,那南门的城门也是出现了一道亮光……
原本的金城郡郡署,现在被改为韩遂的将军府,豁然之间,韩遂从睡梦中霍然惊醒,头颅重重的砸在案几,这才察觉他是深夜看书看得累了,直接在书房里睡着了。
“将军!将军!”
书房外传来了麴胜焦急的喊叫声,韩遂听后,连忙整理了下自己衣着,这才回应道:“出了何事?”
麴胜道:“无戈将军来人报信。”无戈将军自然就是无戈好剑,他自从败了以后,便连忙派人前来报信,只是相比较汉军早有准备,派人报信还是迟了。
“如何?汉军粮道可已截断?”
眼见韩遂焦急神色,麴胜声音顿时有些小道:“未断!”
“未断?”
“正是!两万大军,中汉军埋伏,损兵万余,兵卒逃散无计,无戈将军仅剩四千余骑。”
“噗……”韩遂突闻噩耗,突然喷出一口热血,气急攻心道:“为何如此?汉军主力皆在城外,何有兵力设伏,两万骑兵仅剩四千骑,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卢水胡出兵。”麴胜道:“卢水胡出兵两万,湟中卢水胡亦反,无戈将军两面受击,方有此大败。”
“伊健多,狗贼!沮渠慕汉、彭当,宁为汉犬,不愿叛汉,枉为卢水胡!此辈可恶,坏吾大事!坏吾大事!”像韩遂这样的聪明人,一点就通,麴胜的话提示这么多,他很快便猜出前因后果了,当下生气之极,不顾身份气度破口大骂道。
的确,一下子,韩遂损失一万五千骑,而汉军一下子多出两万余骑兵,还是战力不俗卢水胡兵,两军兵力对比一下子变了,原本更有优势的叛军,在金城郡内的势力明显已经不如汉军了,怎么能让一直有底气和伏泉玩拖延战术,绕袭敌后的韩遂安静下来呢?
“将军,勿怒!勿怒!当务之急,应考虑如何应对汉军攻势,不可动怒。”麴胜显然怕韩遂因此忘了叛军如今根本,虽然现在形势对叛军不利,韩遂军现在城内仅有两万余,兵力上和汉军野战有些稍弱,但并非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毕竟只要守住允吾县,但让凉州其他地方赶快集结兵马,还是能够再勉强凑出两、三万兵马的,这些兵马也许实力会差些,但总比现在叛军兵马数量比汉军少,好得多了。
只是,麴胜显然小看了韩遂,他虽然发怒,但并未忘记根本,很快,就听韩遂大呼一声:“不好,城内有变!快!快!派人速速拿下城内湟中卢水胡兵,防其偷城!”
可是,显然这已经迟了,在韩遂呼喊后,麴胜反应过来,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刚欲出门时,南门之外便传来一股喊杀声,顿时令得二人心里堕入深谷,韩遂更是因此直接闭上了眼睛,他们的一切算计,全部都在汉军的计划里,这怎么去攻?
“报!南门遇袭,奸细围攻南门!南门打开,城外数千汉骑,已攻入城中!”
“报!城外汉军,猛攻东、北二门,南门亦有大股汉军入城!”
很快,便有小校疾奔而至,将城内战事禀报,汉军内外结合,不仅从已经打开的南门进军,还从东、北二门强攻,明显是准备内应失败的话,就直接猛攻三门,让放下戒心的叛军顾此失彼。
“哈哈哈!哈哈哈!”韩遂忽然之间,连续大笑道:“伏流川,真名将也,一计接一计,防不胜防,此战,吾败得不冤!”
“将军!将军!”麴胜害怕韩遂,因为这番变故,出现什么事情,连忙上前询问。
不过,韩遂可不会因此就丧胆,只见他像是下了巨大决心,壮士断腕道:“传令,全军撤退,西往临羌。”
“撤?撤退?”麴胜不可置信道,汉军虽然破城,但城内两万余兵,并不是不可以一战的,韩遂竟然直接撤退,这可完全不是麴胜能想到的。
“嗯!”韩遂点头,闭上眼道:“城门倘若不失,允吾城尚可守住,如今,城门已失,汉军养精蓄锐久矣,吾军如何守之,以如今局势,保得几分兵力,方有再战之机。”
“诺!”
壮士断腕,当断则断,在这方面,韩遂毫不含糊,一城一地的得失,他从不计较,于他而言,明显知道现在的形势下,保留有生力量,以图再战才是最佳选择。
很快,随着将军府的命令发出,城内各处叛军除了已经和汉军接战不能撤退的,大多数人都骑上马,从西门撤退,那里是叛军的后方,汉军因为担心目的暴露,并未在那里设伏,倒是让得逃出城的叛军不必担心汉军还有后手。
当然,能逃出来的只是大多数,剩下的人,他们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留在城里,和汉军对抗,或死或降。不过,这不就是精明的韩遂真正的想法吗?大军想要逃走,总有人牺牲不是,最终就看谁的运气差而已,终究这才是战争。
异日清晨,允吾县外数十里外,黄河南岸某座无名小山,此山即为无名,自然是很少有人攀爬此山,是以,其山路乃是由流水冲刷而成,仍旧保持着原始状态,沙石裸露,崎岖不平,因为很少有人来此,自然不知道这山上有一座新建未久的孤坟,那坟墓做的奢华,显然主人身份不一般。
却说,叛军败军逃到此地,韩遂见到这山,突然直呼天意,而后不顾众人劝阻,登上此山。众人眼见劝说无奈,只能任其施为,虽然自从昨晚撤退后,汉军并未追击他们,但谁知道会不会出现其他情况。
这那条人迹罕至的山路,韩遂显然十分熟悉,只见他有些失落的登山,原本颇有名士风度的他,此刻却早已经没有那股风度了,很快,他就爬到了目的地,那座写着主人名“边章”的坟墓。
“兄长,数年未见,这一战,吾终是败了一场!”韩遂哀声说道:“天意乎?”
空气无人回答,给了韩遂一个大大的沉默,不过他还是自言自语道:“放心,败则败矣,汉朝余灭吾,痴心妄想,然今日之后,吾将往何地?临羌数县,苦寒无比,数万大军不事生产,若汉军封锁,金城必无吾立足之地,其余武威、张掖诸郡,皆人寡之地,如何养兵?”
韩遂像是对着谋士一样,看着那落满无数尘埃的墓碑,不断说着苦水,很快说完之后,他便感觉心情舒畅不少,而后自嘲一笑,似乎在嘲笑对着死人胡说什么话。
因为昨夜那突然的一败,韩遂本就心情有些不好,今天又来到这他曾经杀的好友坟墓之地,一直以为是天意,所以这才逃到这里,说穿了,他就是想要求个心里安慰而已,毕竟,他当年为了权利杀了好友边章,那是边章说他永远战胜不了伏泉,他只当屁话,今日伏泉一战便实现了这话,由不得他不认真对待。
说完了心里话,韩遂明显心情变好,而后拿出衣袖,把边章墓碑上的灰烬擦去,使得那“边章”二字格外显眼,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嘲道:“兄长,前事汝已预料,今日便为吾指明,如今应当何如?”
当然,这话也只不过是他寻求安慰而已,不过当他顺着边章墓碑愿望之时,看着越来越远的西方,却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的确,凉州西部诸郡县人口少,养兵困难,可是更西边却一点儿也不困难。
西域……韩遂若有所思,心中呢喃,很快便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或许这就是边章给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