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悄至七月,大汉天下各州郡,依旧陷入在如火如荼的剿灭太平道黄巾蛾贼的战事中。
这期间,天下不止太平道叛乱,其余各地依旧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有乱事发生。
先是大汉南疆交州,地处偏远,又非富庶之地,而前后数任刺史,都是交钱买官而来,在任上为了弥补损失,自然大家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的同时,也多搜敛钱财,为转任其它富庶之地而准备,更加使得当地民怨沸腾。
他们这般“多无清行,上承权贵,下积私赂,财计盈给,辄复求见迁代”的举动,使得当地驻军和吏民,尽皆不满,最终反叛。然而,交州叛军却与黄巾蛾贼不同,他们执刺史周喁及合浦太守来达,自称“柱天将军”,后杀刺史周喁,遣人请阙,数喁罪状,说明反叛缘由,请朝廷给予说法。
交州的叛乱消息传至雒阳,皇帝刘宏闻之,诏精选能吏,前往交州查之,以安地方。三府选京令东郡聊城人贾琮为交趾刺史,贾琮到地,查明交州数任刺史,在任上,不断搜敛当地明珠、翠羽、犀象、玳瑁等异香美材之物,使得民怨沸腾,吏民驻兵皆反。
后贾琮讯其反状,言当地“赋敛过重,百姓莫不空单。京师遥远,告冤无所,民不聊生,故聚为盗贼。”并移书告示,各使安其资业,招抚荒散,蠲复徭役,诛斩渠帅为大害者,简选良吏试守诸县,岁间荡定,百姓以安。巷路为之歌曰:“贾父来晚,使吾先反;今见清平,不敢复反!”
东南有乱,西南亦然,巴郡妖道张脩,率领麾下忠实信徒,聚众叛乱。张脩以妖术为人疗病,其法略与张角同,令病家出五斗米,号“五斗米师”,叛乱一起,百姓皆称其为“米贼”。
不过,张脩的叛乱注定和历史不同,巴郡官署只用数日,便将米贼数万叛军平定,斩杀数千,其余逆贼皆俘,主簿王谋依照伏泉离去前,所留清剿郡内黄巾蛾贼之命,尽徙数万反叛五斗米贼入塞外屯田。
巴郡平乱之所以这么快,一方面自然是准备得当,伏泉所留徐晃、甘宁二将,在伏泉率领郡中精锐出中原平叛后,日夜募兵操练,同时肃安郡内,以防生变。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有五斗米椒卢道姑为内应,于张脩准备秘密起事前,探得消息,令其子张鲁,星夜送信入郡署,使得巴郡郡署准备得当,派人火速抓捕张脩,并行文附近州郡,通知张脩欲反,令各地尽做准备。
张脩见事败露,只能火速举事,仓促之间,各地五斗米贼多难配合,使得汉军轻而易举的拿下多数为集结成功的贼寇。而后,巴郡各部汉军,合兵急迫张脩所集结的近万乱民,甘宁威猛,斩张脩于乱军之间,自此只用数日便定郡内叛乱,至于巴郡附近州郡,得到消息,也将郡内不多的张脩部的叛乱米贼平定,俘虏则按照事先约定,移交巴郡,由巴郡官署统一组织,送往塞外屯田。
这一次,巴郡平乱的消息传至雒阳,皇帝刘宏大喜,各赐平乱首功徐晃、甘宁者为列候,食邑数百户,尽迁为杂号校尉。同时,巴郡郡署其余文武,亦有大赏,有数人因为封关内侯。
至于此番告发张脩谋反的卢道姑等人,巴郡官署具名保奏五斗米教唯张脩所部有反意,其余皆信道之人,未有谋反之心,刘宏并未牵连。
而且,大汉公卿百官多有信道之人,否则也不会被张角等人蒙蔽,坐视这个本就有过谋反罪行的人,再次聚众谋反,这里面虽然有不少政治因素,但是和众人信道,不无关系。加上五斗米教是张道陵的道统,张道陵又是大汉有数的“诚信得道”之人,自然,种种原因在,即使卢道姑等人和张脩之间曾有勾结,但终究因为没有最终参与谋反,而并未追究。
后来,也正因此,朝廷对于依旧有嫌疑的卢道姑等人,也并未可以针对。反而,因卢道姑等人有功,对于有功之人,皆有赏赐,其中,张鲁这个少年,因其有星夜传信平乱之功,被刘宏赐为羽林郎入朝。
这两场趁着大汉整合天下实力,对付太平道之机所产生的叛乱,终究因为叛军实力弱,并未引起大汉国太多的注意,真正会令大汉国头疼的,却是之后西北凉州所想要趁机得势的叛军。
当然,这股叛军,如今尚在北地及枹罕河关蛰伏,他们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最大限度成功谋反的机会。
在凉州这片土地上,经历了大汉国百年平羌战争的他们,深知要想在凉州起事,有多么艰难。凉州兵可是大汉三边精锐,州内又因位置特殊,自前汉以来,便是屯兵重地,如此军事重地,汉军实力尤为秦汉,而如果想要起事成功,那么无疑要等到凉州汉军的实力削弱到一定程度方可,这才是叛军能成功的的关键时候。
无疑,这个机会离他们并没有太远,随着冀州汉军的平乱战事进行,他们的机会因为事态变化,陡然出现。
冀州乃是太平道的大本营,妖贼首领张角本身便是冀州钜鹿人,在此经营经年,信徒众多。因此随着张角振臂一呼,天下太平道响应叛乱,冀州就因为太平道根深蒂固、打造历史最久的优势,无论是兵力还是叛军精锐程度,都非其余各地能比,甚至一度要让这大汉世祖光武皇帝的中兴龙起之地,成了太平道争霸天下的中心根据地。
大汉朝廷对冀州自然不敢大意,且不说这里和世祖光武皇帝的关系,光是冀州特殊的地理位置,就不是大汉朝廷能够轻松处理的。
先秦春秋时,有一部星相书《元命包》中有言,“冀地有险易,帝王所都,乱则冀治,弱则冀强,荒则冀丰,故曰冀州。”这其中便可知冀州于天下之重要性,甚至曾一度有“冀之得失,关乎国之兴亡”的论调。
毕竟,自光武中兴汉室以来,冀州人口便是常列于大汉十三州前列,加之其地自大禹治水后,境内河水使得其沃土无数,这种底子,本身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争霸天下的基石。
而冀州自古便是“土平兵强,英杰所利”之所,是“南北之冲,戎马之场,要害之重地”,其“东近瀛海则资储可充,南临河济则折衡易达,川原绕衍,控带燕齐”的重要地理位置,使得无数枭雄得此而得天下。
光武得此,中兴汉室,后来汉末时代,袁绍曹操二人北方大战,若非意外,袁绍亦可定曹操,从此虎吞天下。而魏武得了北方,更是第一时间,将其治所迁于邺城,以冀州管控天下,可见其地重要性,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在现在这个生产力没有爆发的时代,冀州的位置天然就决定了他成霸称王的基础,是其他地方很难赶得上的。
因此,大汉朝廷自然不容冀州有失,从一开始,刘宏便下诏,派北中郎将卢植率北军五校士、天下诸郡兵经河内直驱冀州。同时又令护乌桓中郎将宗员为副,率领一部并州骑兵和幽州突骑,及并、幽二州所征胡兵南下,与卢植所部对冀州太平道黄巾蛾贼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严令卢植快速平定冀州黄巾,不能使冀州糜烂,大汉江山有失。
卢植不亏是知兵之人,经过几番较量,他带兵之后,成功使得作为太平道发源地,信徒最多,也是黄巾蛾贼为祸最大的冀州,难有寸功,甚至自身难保。他连战破贼帅张角,斩获万余人,使得张角等黄巾蛾贼退走,集结于广宗严守,卢植见此,则筑围凿堑,造作云梯,欲围困太平道主力于广宗,待其粮尽,垂当拔之。
很难想象,那些狂热的太平道信徒,在张角三兄弟的领导下,本应该爆发出极大的战力,甚至应该作为天下太平道主力的冀州,现在竟然被汉军压缩在巨鹿郡广宗县动弹不得,只待其粮尽,汉军无论是围死还是和出城活命的黄巾蛾贼决战,都将必胜。
不过,随着皇帝刘宏派遣小黄门左丰,到军中观查黄巾蛾贼形势,冀州平叛事态便有所变化。而这变化,不仅使得汉军临阵换将,让本来已经感到绝望的黄巾蛾贼看到一丝翻盘希望;同时,也给蛰伏在凉州已久的叛军,感觉到了在凉州起事成功的希望。
却说小黄门左丰到达卢植军中,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受贿贪钱。这是现在大汉官场的常态和潜规则,即使现在是平定黄巾大乱的关键时期也一样,毕竟,于左丰而言,明知卢植此番要立大功,从而得到皇帝和朝廷大赏,他不跟着分点羹,无疑是不可能的。
而且左丰知道卢植曾师从大儒马融,当年马融在位,最大的臭名便是他为了自己奢靡生活,完全不顾忌他大儒名声,和家族皇亲国戚的身份,不断受贿,这一点使得左丰从一开始便打算要从卢植处收来一笔财富。
然而,不曾想,卢植是个硬骨头,坦言身上无财,不肯行贿。姑且不论卢植是真没钱,还是性格刚毅,见到左丰是宦官,厌恶其人,为了声名而不行贿的,反正在左丰眼里,卢植作为马融弟子,不可能不行贿,如今卢植不给左丰钱,摆明了不知好歹,因此左丰自然记恨。
回道京师雒阳后,左丰便对皇帝刘宏言语道:“广宗贼易破耳。卢中郎固垒息军,以待天诛。”言下之意,便是冀州汉军平定张角的太平道主力,十分轻松,而卢植现在只建堡垒,围困张角等人,却不进军,一定是怀有二心,只等天下形势有变,便可谋私。
此言可谓是诛心之极,如今正是太平道大乱天下的关键时期,刘宏亲眼见识了大汉江山差点颠覆的危机,自然十分敏感。而卢植现在手握冀州一地,大汉所集结的天下精兵,军权全部集结其一人,一旦有变,事必危矣。
刘宏不敢大意,加上卢植屯兵不发,大有左丰进言的大逆之意,因此,刘宏大怒,以槛车征卢植入京,收押诏狱问审。当然,为了避免卢植之事有冤,刘宏并未下死手,却是令其减死一等,如同后世无期徒刑一样,先收押,只待事情缘由问明,再作他审。
当然,卢植作为冀州汉军主帅,被下罪免职,朝廷自然不能令大军主帅久悬,否则定然军心不稳。后来,经过朝中讨论,大将军何进及其属吏袁绍提议,改拜时为河东太守的陇西临洮董卓为东中郎将,令其代卢植为主将,火速平定冀州太平道。
只是,虽然汉军换了主将,但冀州的黄巾蛾贼依旧未见得有翻盘希望。因为董卓出身边军,亦是知兵之人,只是能力上面与卢植还有所差距,他出于各种原因,改变了卢植的战法,放弃围攻张角据守的广宗县,而率主力北上攻打张宝据守的下曲阳县,围攻了两月余都未克。
虽然如此,但董卓并未给冀州太平道黄巾蛾贼几分机会,明眼人皆知,只要大汉朝廷不生乱子,太平道注定难挽大局。
不过,冀州的形势变化不大,而凉州的形势,却因为董卓成为冀州汉军主将而改变。其原因就在于董卓入冀州前,不仅带走了其原本河东的凉州旧部,甚至朝廷还听从董卓建议,又从凉州调兵予董卓,助其平贼。
究其原因,却是因为无论是朝廷还是董卓,都对冀州现在的汉军,有所不信任。
毕竟,原本冀州汉军主将卢植是幽州涿郡涿县人,标准的北方人,而大汉抽调冀州兵马,也多以北方兵居多,其余地方,则都在当地平贼,不好抽调。
自古乡党之情最重,卢植身为北方人,又是知名大儒,其人性格刚毅,有高尚品德,本身就有独特的魅力使得大多数兵卒倾心,甘愿为其赴死,其中,以前来支援的卢植弟子,幽州军公孙瓒所部最重。
此番卢植因为宦官谗言,被下狱问罪,直接就导致这些冀州汉军不满,军心不稳。而朝廷选派的袁氏故吏董卓,又非北方人,乃是凉州人,这个选择,从一开始就令冀州的大部分汉军不满,首当其冲的便是为卢植赴死最多的幽州兵。
无论何时何地,地方军队都有各自派系,如今冀州黄巾蛾贼快要平定,他们北方人,幽州人出力最多,现在突然换个凉州人来,这如何使得冀州汉军满意?
终归太平道被剿灭,功劳如何分配?首功该何人取得?是身为主将的凉州人董卓?还是他们这些出了大力气的北方人?这一切,都促使朝廷需要抽兵给董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