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汗山上,又一次迎来了近十万人的汉军步骑,观其旗帜,这支军队却是汉国并、幽二州的边军,他们先后来到弹汗山,此时正于此驻扎。
驻马于一望无垠、绵延起伏的大草原,在十余骑兵的保护下,何进的目光看着这中原难见的塞外美景,陷入沉思,随着伏泉本部兵马的求援信不断传来,形势愈发令何进感到心慌了。
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伏泉仅率偏师两万骑,出塞后一路东征,斩俘无数,缴获甚多,如今更是在和鲜卑首领和连,在白山之下鏖战,若是真被他等到汉军援军,两军合击打败鲜卑的话,那么无疑这对何进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要想让情势对自己有利,何进必要立得大功才行,最起码也要和伏泉的功劳相近才行。否则,一旦汉军回师,陛下大赏群臣,那么何进必然会因此而不如伏氏、宋氏受宠,何氏也会根本不可能实现何进希望中的成为大汉有名望的世家的愿望,这一点是何进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而如今在弹汗上集结的并、幽二州的兵马,除了被何进控制的并州军是受他控制的以外,就剩下那宋酆所控制的幽州军,就成了此刻何进的心病。毕竟这一战,何进是想着伏泉被鲜卑人杀了,之后他去把和伏泉鏖战之后,实力大损的鲜卑人收拾,从而立功。
现在,如果宋酆的幽州军,此刻派出援军火速救援伏泉的话,那么他何进的谋划,岂不是要彻底泡汤了。否则,一旦伏泉存活,除非他何进能斩得鲜卑首领檀石槐的首级,那么这一次汉军出塞远征的首功,就肯定要落在伏泉的身上,就是他何进把鲜卑人彻底灭了,也无法从伏泉手里,抢到这首功。
幸好,自己在知道伏泉所部急缺箭矢后,就暗中做了手脚,拖延后勤辎重运到伏泉本部的时间。终于,成功的使得伏泉本部离开弹汗山后,依旧没能补充一定数量的箭矢,然后只能带着危险,去东方作为引诱和连大军的诱饵。
想到这里,何进不由产生一抹得意,似乎为他这神来一笔的拖延,而感到兴奋。当然,想到自己来到弹汗山后,见到伏泉大军留在弹汗山上的种种血腥景象,还有那个祭天石碑,何进心中就是一阵冷笑,伏泉给他这么大的把柄去摸黑弹劾,也由不得他不用了,相信再过几日,朝廷里的那些自诩好人的百官公卿,应该会得到自己的消息,好好在朝堂闹腾了吧。
随着身边“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传来,将何进的心绪从远处拉回,循声望去,只见自己的亲信淳于琼,正带着数十人而来,里面除了淳于琼的亲兵以外,还有最近何进特意提拔看中的一些武力不俗的兵将。
自出兵以来,以前不知名的何进,也是愈发知道手中有良将,再握有精兵,对于自己这一军主帅而言,有着什么样的作用。想想看那伏泉,仅仅一弱冠少年而已,却至今连连立下军功,官位一路上升,虽然其中有着其乃外戚的缘故,但没有那些军功,他如何能做到今天?
而这些军功,伏泉自己真有那么多谋略武力吗?明显不可能,真正的武力只能伏泉麾下那以二虎将黄忠、关羽为首的将领而已,所以,拉拢一些实力不俗的武将,就成了何进首要之选,至于谋略的话,有着袁绍那一系的党人相助,何进十分明白自己现在和伏泉先比,政治人才已然充足,真正的短板,只能是那些效忠他的精兵强将而已。
因此,这一路来,何进除了用各种手段,拖延行军路程以外,就是暗中拍淳于琼在并州军中查探,寻找一些武力高强,又无门路的基层军将,拉拢投入他的门下,毕竟说什么何进也是皇长子的舅舅,又得皇帝宠幸,更是现在并州军的主帅,对于想要加官进爵,却一直没有门路的基层军将而言,何进就是他们的福音,自然有意者纷纷纳入其门下。
“吁……”
“见过何屯骑!”
众人驾马至近前,纷纷勒马和何进行礼,言语恭敬,何进见此十分享受的颔首,随后看着那十余个被淳于琼看上,拉拢到身边的基层军官,心中不由拿他们和伏泉麾下的武将作对比。
不过,很显然,虽然这些并州兵士,人人高大雄壮,武力不俗,但毕竟在名声上和伏泉麾下将领相差甚远。就是那个淳于琼,所一直向何进推荐的一个叫“吕布”的青年,何进在见过真人后,也不得不承认,吕布的身体壮实,武力也不俗,但是总感觉和关羽、黄忠等人有不小的差距。
想到这里,何进也不得不感叹,自己运气不好,想他何进和黄忠身为同乡,这本来是非常好的拉拢优势,可是最终这位绝世猛将,竟然投入自己死对头的伏泉麾下,这真是令人难以接受。当然,何进也不是没有派人私下里联系过黄忠,希望用自己同乡的有利身份,说服黄忠转投自己,不过都被拒绝了。
想想也是,现在无论从任何方面来比较,伏泉都比何进在朝中更加有地位,除非是黄忠傻了,愿意去投效何进这个屠户,因此,何进的这一计划只有泡汤而已。
“将军,幽州军一事已成,应可拖延几日。”淳于琼脸露微笑道,在场之人,都是这段时间何进挑选的亲信,是可靠的人,所以他言语中也没有忌讳,只是说的相对隐秘而已。否则,若是今日之言传到他人耳中,让宋酆那个大汉国丈知道的话,恐怕就是何进,也难逃一劫。
“善!”何进点头笑道,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宋酆那只幽州军,应该会延缓几日支援吧,对于何进来说,只要能拖延宋酆一日,那就是大胜利,否则,除非伏流川天纵之才,真能以一敌十,否则自己的计划依旧能得逞。
其实何进拖延幽州军队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在幽州军的后勤辎重上做了手脚,很多汉军的车乘,都无缘无故的坏了零件,需要修理几日才能出行。
汉军能在草原上战胜鲜卑的,唯有自己的步兵而已,其他无论是汉军自己的轻骑兵,还是胡人仆从军的骑兵,明显想要在野战中战胜鲜卑人,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否则,就不会是现在的鲜卑称霸草原了。所以只要拖住幽州军的步兵,令他们不能行进的话,就相当于拖住了幽州军的步伐,除非宋酆行险,否则伏泉也根本不要想得到任何援军。
毕竟,何进自己不救,宋酆不能行险出兵,而张奂还在路上,未到弹汗山,因此现在谁还能去救伏泉?他最终的结果只能死了而已,此刻的何进因为弹汗山的血腥场景无人整理,因此就想当然得以为他是第一个到的,毕竟如果其他汉军到来,怎么会不收拾整理那些京观呢?
因此,何进才会令人对刚刚来到弹汗山的幽州军,暗中做手脚,为得就是再拖延幽州军几日,自始至终,他都是严格执行袁绍给他的拖死伏泉,令他得不到援军的策略。
正当何进还在为自己的阴谋沾沾自喜时,远处又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便见一骑策马而来,然后快速行礼下马,将怀中的一份书信交给何进,这骑士却是汉军的信使。
接过信件,何进见到上面署名张奂的字样,心中便有一丝不详之感,待看到信件上的内容事,脸色当即大变,因为这是张奂告知西凉军动向的书信,而信中明确写明,他们已经派了先锋去会合伏泉偏师,希望何进所部也快速集合一起进军等事情……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归来归来……”
废墟之外,汉军原本立寨的地方,随着汉军将士,悲愤的唱着哀歌,一场不算正规的祭祀正在进行。
草原上石头不多,但在营寨附近,最近的一条潺潺流淌的水边,一大堆各式大小的石块,被汉军各部慢慢收集,堆砌起来,十分令人注目。这些石块,其实是一个坟,相当于一个万人冢,是汉军长眠在这里的见证。
因为大火,多数人葬身火海,最终飞灰湮灭,伏泉为了表示尊敬,因为段颎和营寨中的汉军将士死亡却没有尸体,所以令人将营寨中的灰烬尽数扫在一起,然后埋在那石头堆之下。当然,如果能扫到汉军遗物,也是一并埋在一起,至于这里有没有鲜卑人的骨灰,那就是未知之数了。
此时,伏泉正在向这个坟冢顿首,而其身边的贾诩,也是跟着伏泉,一起顿首行礼。
“段公武勇冠世,习于边事,垂发服戎,功成皓首,历事二主,勋烈独昭,以孤军转战十余年,长矛劲弩舂其膂,敌为之尽,非其材之过人畴克如是。今竟身殉而无尸,诚可叹也……”伏泉语音哽咽道,虽说他以前和段颎有些不对付,但随着段颎转投外戚,又有着一路的帮辅自己,伏泉以前对段颎在私德上的偏见也是改观。
战火的友情,往往都是能拉近男人之间关系的,即使是死对头,也会因此尽弃前嫌,成为好友。伏泉和段颎也是如此,随着出塞以来,段颎这一路来不断指点他的兵法奥义,治军要点等等军旅经验,不仅将伏泉以往的一些欠缺补上,还让两人只见关系更加亲密,在伏泉看来两人之间更像是师徒关系,而不是主副关系。
现在,随着段颎带人为伏泉殿后,又以大火焚身来表明决死信心,伏泉虽然不知道之后汉军与鲜卑军之间的战斗详情,但也可猜出一些激烈程度,又在得知段颎死了竟然没有一个全尸,也由不得伏泉为此动情悲愤。
“君侯不必如此,段公大汉名将,死于沙场,乃其夙愿。今若欲段公篙里路上走好,唯授和连之首,灭鲜卑之族,亡其种也……”贾诩安慰说道,他神色平和,唯有语气有不少哽咽,虽然段颎是其同乡长辈,对他也是照顾有加,但是以他的性子,却是对此看得很淡,说话时候也是一丝感情也没有,可谓是风平浪静。
“文和,孤有一问,段公自焚之策,可为汝所献?”伏泉对此并未计较,真想让这个心中只有自己的家伙彻底动容,除非真的是天大之事,不过很明显,一个大汉老将军死了,根本不算什么,而伏泉现在问得,却是另外的事情。
贾诩看了一眼伏泉,然后一点儿也不作假的颔首,虽未答话,其意已明。
伏泉见此捏紧了手中拳头,此刻他真的很像打这个满脑子都只想着自己的家伙一顿,最好能把他的脑袋刨开,好好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一个人能冷血无情到这点,该说其不通人性,还是说他所做的是每一各谋略之士都该做的事情呢?
“伟哉段公,粤若新丰。能抚士卒,以平羌戎。良史书德,群贤仰功。庙食之典,皇朝益崇……”
朗朗的诵读了一句伏泉和贾诩手书的祭词以后,伏泉将那自己所书写祭词的白色粗布,扔进石堆前的火堆中,任其燃尽。
望着石堆,伏泉举起右臂大声喊道:“段公,今日吾于此立誓,必亡鲜卑,灭其部族!将和连之首,送于段公墓前祭祀,以安段公之灵!犯吾强汉者,虽远必诛,必为诸将士复仇!”
身后,无数汉人兵卒纷纷效仿,举手起誓道:“必亡鲜卑,灭其部族!将和连之首,送于段公墓前祭祀,以安段公之灵!犯吾强汉者,虽远必诛,必为诸将士复仇!”
声音嘹亮,传遍四野,在汉军诸将士立誓破胡,随即便随伏泉上马,五千余骑,向西方驰骋,伏泉此举是要寻找汉军主力,与他们会合。
毕竟要为段颎报仇的话,没有足够数量的兵卒,明显不可能成事,他可不认为仅凭自己手下原本的残兵,加上马腾的西凉新兵,就能把和连那剩下的鲜卑精锐给屠戮。
不过,除了少数人以外,大多数汉军都没有注意到,在段颎死亡的消息被证实后,无数羌骑脸色,却是莫名有种兴奋,纵然此刻他们身为汉军,也无法阻止他们心中的这种兴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