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朝堂之内,满殿群臣都对自己臣服,刘宏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不由得,他对于向自己提出此策的贾诩甚是想念不已,顺带着对举荐贾诩的伏泉也是怀念异常。
若是这些可以给他献策的良臣能再多一些,少一些反对他开西邸捞钱,不用于国事的人,那该多好,难道身为皇帝,就不能拿国库的钱供自己享乐吗?再说,政事、军事,难道我这个皇帝都没出钱吗?没钱,国家朝廷还能运转吗?而且与世宗孝武皇帝比,自己花的那点钱根本及不上其花光国库享乐打仗半分……
刘宏心里满腹牢骚,不过却知道此刻是何等场合,毕竟是国家商谈政事的朝堂重地,他要想事情可以回去慢慢想,现在还是宣布政令要紧,所以他之后再未多想,而是很快便说出这次召集群臣的主要目的,
其实今日朝会的目的很简单,自然便是讨论调兵出征鲜卑一事,不然难道还要放过鲜卑,让它恢复元气吗?而随着刘宏与群臣朝会商议,汉军此番出征一事,各路主将也随着刘宏的旨令纷纷出炉,汉军也在一日之后,正式出京。
京师雒阳,随着消息传出,汉军出动,北征鲜卑,在披坚执锐的汉军禁军精锐们,出了雒阳城,在刘宏命令的各部将帅的带领下,直往北疆而去后,这也预示着大汉帝国正式向鲜卑宣战,大汗帝国开始向鲜卑这个入侵汉国无数次的敌人,报大汉帝国与他数十年的血仇。
与此同时,汉朝的天使也在这一天,快马赶到了弘农郡华阴县,来到了已经禁锢在家,赋闲的“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府邸。
“大人,陛下圣旨已令,何去何从,望大人思之。”
随着皇帝刘宏的天使传达起复张奂的诏书后,那天使便恭敬将诏书交给张奂,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天使称呼张奂“大人”,自然和张奂极有联系,没错,他便是张奂的次子,黄门侍郎张昶。
张昶,字文舒,是“草圣”张芝的弟弟,和其兄一样,张昶也擅长书法,尤善章草,其书法也仅仅略逊于其兄张芝。其年龄略小于兄长张芝,不过和其兄隐世在家不同,张昶却是入仕为官,毕竟,除非张氏不想家族壮大,否则必须有人在朝堂为官才行,在这个看重世家大族出身的年代,人才一旦断层,无人出仕朝堂,那对于家族而言却是很可悲的。
如今,张昶因其父张奂之故,被朝廷任为黄门侍郎,而正好此番刘宏需要派人传旨,让张奂起复,大概是为了体现皇帝对臣子的关心和爱意,刘宏便亲令张昶前来传旨。
“勿需多虑,吾既已存征伐之心,自当陛下有命,提三尺长剑为君分忧。”张奂看了一眼自己的次子,有些浑浊的严重满是慈爱和快乐,毕竟次子入京为官多年,很少回家,如今能多看几次,自然十分开心。
“孩儿非劝大人避世拒征,然大人年高,大军远征艰献,儿怕大人难受行军之苦。”张昶语音哽咽的说道,二人身边的张芝和张猛听后也是连连点头,不过这件事他们自那日伏泉走后,也曾劝阻过父亲几次,可是最终都被固执的父亲推脱了,索性再也不劝了。
“勿劝,勿劝,马文渊所言不假,‘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皇甫威名已卒,段纪明率兵远征塞外,‘凉州三明’独存吾张然明卧榻于儿女手中,此若传至天下,岂非令天下人笑吾畏死乎?当去!当去!”
看着儿子的脸上,张奂心中亦有所感,不过却是佯装大笑回道,声音里有种看透世事的苍凉。毕竟他今年已经七十七了,对于常人来说早该入土,再多活几年又如何,还不是顶多在儿女身边老死吗?对于他这个半生戎马的儒将而言,这明显不是他想要的,从军带兵,会让人上瘾,即使是以文从军也一样,像张奂这样的将领,最渴望的还是死于沙场之上,为国尽忠,已马革裹尸而还,这才是血气男儿的最终归宿。
这边张昶见劝不住父亲,也不再劝了,他也只是如此一说而已,毕竟他不信自己兄长和弟弟这段时间没有劝过,而张奂依旧如此坚持,只能说明他心中已经存了死志,即使死亡,张奂也要带兵出征。
“既如此,孩儿愿大人父出塞,服侍膝下,望大人应允。”当然,张昶劝不住父亲,并不是说他就让自己率意而为,只见他直接跪倒在父亲张奂面前,请求张奂让他随军服侍。
就在张昶跪倒请求父亲应允之后,却见那边的张猛也是跟着跪倒,大声说道:“孩儿亦愿随大人、兄长远征,望大人应允。”很明显,这小屁孩还没把张奂勒令他在家呆着的话听进去,依旧想要出征。
那边张芝见此,也是跟着跪倒在地,不过他却是没有跟着说要随张奂出征,而是劝张奂同意弟弟张昶的建议道:“文舒所言极是,此去塞外远征,路途艰险,大人年岁以高,诸事难以为继,不若令文舒随行,侍奉大人,排忧解难……”
“胡闹!”张奂狠狠说道,一下子打断了张芝的话,当然他这话自然不是对长子张芝说的,而是对小儿子在张猛说的,当初张猛出生时的预言,可一直在张奂脑中徘徊,他可不想让自己小儿子冒险。只见他接着用严厉的语气对张猛说道:“吾出征塞外,尔需苦读经书,与伯英学之,知否?”
父亲的话令得张猛一颤,他本想反问为何如此,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点头应诺道:“孩儿明白。”
“嗯!”张奂颔首,然后转头看着自己长子张芝道:“汝弟顽劣,汝在家需看护其人,莫令其多生事端,另家中诸事尔需尽心扶持……”
一番诚恳的劝告,随着张芝郑重的一声“诺”,以及张奂看着张昶,最终点头说道“痴儿!痴儿!何必如此……”之后,这番依依父子情深之景终于才结束。
接着,张奂和诸子以及家中亲眷合用饭食,因为他们早就得到伏泉的提前示意,所以张奂早就备好了行装,只等天使持诏起复。
因此,吃完饭食后,张奂便次子张昶的搀扶下,以及家中挑选的几名壮年奴仆的伺候随侍中,乘上马车,拿着刘宏的诏书,直奔凉州刺史部治所,汉阳郡郡治冀县。
当然,与此同时发生的却是还未上任的凉州刺史张奂,以其自己的名义,号召闻讯之大汉壮士,无论出身,不问过往,欲随张然明同赴战场,报国家仇,博取功名者,自带兵器马匹,前来凉州郡治会合。
而张奂给的条件也是十分诱惑,呼十人者,赐为什长、呼百人者,赐为屯长、呼五百人者,赐予军侯之位。屯长堪比县尉,军侯则和一县之长、一郡之丞,相仿佛,对于那些渴望功名,建功立业却没有门路的凉州骁勇男儿来说,进身之阶,就在眼前,毕竟有着朝廷边将元老,“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做他们的恩主,他们的前程能差到哪里?
同时,张奂还书信一封,给凉州诸羌,以其名义,征召诸羌兵卒。对于张奂来说,纵然他已经赋闲多年,但身为经年老将的军事嗅觉,还是让他明白现今的局势,他极度缺兵,必须现在征兵,否则时间不等人,迟之晚矣。
虽然张奂不知如今伏泉所率汉军万余偏师如何,但很明显,即使伏泉一路屡战屡胜,但是兵力问题,肯定是他最重要的问题。从此子张昶刚刚所道出的军报来看,伏泉能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建立在鲜卑内耗,和连抽调了大量精锐征讨魁头、步度根的基础之上。
从受降城到鲜卑王庭弹汗山之间的鲜卑诸部落,根本没有太多精锐的部队,所以伏泉带领汉军精锐,当然难有败绩。然而,现在随着他攻打鲜卑王庭弹汗山,不管他有没有攻下,鲜卑人肯定已经得到消息警醒,如果鲜卑数万精锐骑兵会师救援,那么在草原之上,以鲜卑人这些年混战,所留下的铁骑的精锐程度来看,兵力不占优势,又没有太多后勤供应的汉军,肯定岌岌可危。
因此,时间已经不允许张奂成为凉州刺史,再去调集诸郡郡兵救援伏泉了。而且,就是调集,张奂也不敢调集太多,毕竟凉州是大汉西疆重地,不说西疆之外还有时差绕边的诸羌和西域反叛小国的骚扰,就是境内,各个被汉朝内迁安抚的诸部胡人,也还没有完全同化。
即使没有完全同化,这里面有着时间、政治、文化等等问题,但是也说明了一点,就是张奂不可能调走凉州内的太多兵马,而从京师求援,显然根本没有时间,毕竟张奂要火速带兵救援伏泉所部才是。
所以,就地招募兵卒就成了张奂的首选,好在凉州地处西疆,州内尚武,又是汉胡杂居,经过数十上百年的融合,境内武风凶悍,招募兵卒只需稍加训练,就能成型,再加上张奂这个名将指挥,就是不是一支百战百胜的强军,那也是一支精兵无疑。
历史上,后来的汉末西凉诸侯,兵马战力那么强盛的原因,除了兵卒尚武本就凶悍以外,关键就是在于他们多数都是“凉州三明”所掌兵的老底子,在汉羌百年战争,以及诸般平叛中,历经诸般艰苦战斗,军队的战力一直在提高,这才能有后来闻风丧胆的“西凉铁骑”的出现。
华阴县张氏府邸外,顷刻间就剩下了一路送行至府外的张芝和张猛兄弟,以及张府的一众亲眷。此刻,众人不知,那个府中一直顽皮嬉闹的小郎君,正暗暗捏紧了手中拳头,在知道自己父亲要四处号召凉州男儿从军以后,咬紧牙关,心中一股嫉妒之气油然而生,父亲宁愿让外人随他出征,都不带我,太偏心了,我一定要让父亲知道后果,很快,一个不能告诉兄长的计划出现在他脑海……
也就是在这一天,从京师雒阳向着天下,从华阴县到凉州,都传出了大汉帝国出征的消息,比如伏泉率兵破了受降城,收复汉家失地,正准备攻打鲜卑王庭;比如皇帝刘宏起复禁锢在家赋闲的“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令其为凉州刺史,出征塞外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一个名为“大汉”的国家机器,正在最高统治者皇帝的命令下,转动起来,向着塞外一个名为“鲜卑”的新进胡人仇敌,征讨进兵,一时间,天下振奋……
远在千里之外的伏泉,自然不会知道雒阳朝廷今天发生的事情,而且军事经验没有张奂丰富的他,自然战略眼光也跟不上张奂,丝毫没有预感到自己的危险。
可能是伏泉因为自己的恶趣味,效仿霍去病、窦宪,筑坛祭天,立碑留名,而感到沾沾自喜,也可能是他屠了不少鲜卑人,玩了鲜卑人的妻女,而骄傲自大、也有可能是朝廷没有进一步的命令,而汉军对于草原上鲜卑内乱的后续情况,无法得知……总之各种原因交汇,令他在破了鲜卑王庭之后,开始迷茫,丝毫不知接下来如何进军。
好在,伏泉的身边有段颎,这位名将虽然也不知鲜卑和汉朝内部情况如何,但是多年的经验,让他劝说伏泉静观其变,驻守弹汗山,等汉军援军到达或者有鲜卑军情再做联系。
同时段颎由让伏泉书信幽、并二州,令边塞汉军速速调集后勤物资,毕竟虽说伏泉这支偏师一直是以战养战来行军,粮食、水源和羽箭不缺,可以靠着缴获,但是兵器铠甲的损毁和弩矢的消耗,却是肉眼可见的,而这两样却是汉军对抗鲜卑人的利器,不能缺少。
张昶,字文舒,伯英季弟,为黄门侍郎。尤善章草,家风不坠,奕叶清华,书类伯英,时入谓之“亚圣”。至如筋骨天姿,实所未逮。若华实兼美,可以继之。卫恒云:“姜孟颖、梁孔达、田彦和及韦仲将之徒,皆张之弟子,各有名于世,并不及文舒。”又极工八分,况之蔡公,长幼差耳。华岳庙前一碑,建安十年刊也。《祠堂碑》昶造并书。后钟繇镇关中,题此碑后云:“汉故给事黄门侍郎、华阴张府君讳昶,字文舒,造此文。”又题碑头云:“时司隶校尉、侍中、东武亭侯、颍川钟繇字元常书。”又善隶,以建安十一年卒。文舒章草入妙,隶入能。
摘选自《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