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一片寂静,原本就待斩杀了二人,抢了财物便离开的这四十余名氐人纷纷止住了身形动作,脸色微变,然后一齐看向他们那首领,示意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其实不止是他们,却说此刻他们的首领也是在听了贾诩之言后,脸色阴晴不定,不知该如何抉择,杀与不杀这二人,若是杀了,后果难料,毕竟对方可是段公的后人。
而若是不杀,也是祸福不定,谁知道这两人在自己放过他们后,会不会转身便带着汉人军队来剿杀他们,毕竟这两人可坐的是汉人的官车,非官即吏,背后权势不可小觑。
段公,在凉州被提及,只能指的是一人,那便是段颎。如果说这时候因汉羌战争结束被征服定居在凉州诸地的羌、氐之人最怕的汉人是谁的话,毫无疑问便是大汉名将,“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颎,而另外的皇甫嵩和张奂二人,在他们眼里都没有段颎那么可怕,原因就是段颎这尊杀神,杀的羌人、氐人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每一家每一户都有亲人被段颎剿灭,可以说几乎家家户户都和段颎有仇。
当然,有仇却并不一定会恨段颎,从而报复他,当一个人因为亲人惨死产生了恨意,而时刻想着报复,直到仇人继续不断杀害族人,最终产生畏惧时,这些人即使有仇都不敢再想着报复。在段颎身上就很明显,段颎在凉州西垂事边二十余年,手上所染羌、氐之人鲜血不计其数,可以说早就变成了一座活着的令羌、氐之人丝毫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杀神”。
现在,贾诩搬出其为段颎后人的说辞,直接就是令这些氐人不敢有任何动作,那氐人首领也是如此。他看了眼贾诩,见他神情镇定,说话不似作伪,心中便已信了几分,待想到他们先前打探到这辆汉朝官车是从武威姑臧而来,更是确信无疑,因为那位大汉“杀神”便是武威姑臧人,两相佐证立马确定此人必是段颎外孙。
“撤!”咬了咬牙,最终那氐人首领喊了一声,自己率先离去,这段颎后人可不是好惹的,真要动了他分毫,谁知道那位“杀神”会不会带兵马灭了他满门。
见自家首领撤退,那些围着贾诩二人的氐人们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也如鸟兽般,受惊之下奔散离去。他们自小就是听父祖讲述段颎杀人的故事,有的还亲身经历过,都是怕极了段颎,生怕真的动了贾诩而被那位大汉名将屠灭了,自然跑得极快。
这树林里顷刻间安逸起来,因为那些氐人跑得极快,倒让驾马的马夫十分不适应,这就没事了?当然了,喊出自己是段颎外孙的贾诩,却是一脸平静,因为他料定这些氐人在知道自己是段颎外孙后,不敢害他,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这些羌人、氐人早就在段颎二十余年的杀戮下,吓破了胆子。
让他们像现在这样劫杀一些路人,随后逃之夭夭,他们还能做,但真要杀段颎亲人,却是不敢,为何?谁都知道那位大汉“杀神”出了名的抗命不尊,率性而为,无粮绝水也敢带人追杀,渴了喝雪水,饿了吃马肉,反正不把你全家老巢杀尽了绝不还师,若是他人说不得会被人使计遭逢打败,偏偏这位名将屡屡行险,屡屡得逞,而且己方战损之人也少之又少,在羌、氐之人眼里,他就是被神话的人物,只不过是反面的杀人魔鬼而已。
不过,若是以为贾诩百分百确定自己这么说无事,那也错了,他这样也不过是行险而已,谁知道会不会有脑子抽的氐人疯子不害怕段颎的威名,执意要杀自己,若是那样,他再是智谋无双,看人心性准确也没用。
“贾君,贼人走乎?”马夫回过神来,摸了摸全身发现自己命还在,这才转头问了身后的贾诩,他现在还不确信这些氐人会放了他们?
“应走无疑!走,速速赶路,此地凶险,不可久留。”贾诩沉声说道,随后立即命令车夫赶路,凉州诸郡羌、氐之人繁多,在凉州停留多了,说不得又会多出几波贼人,还是速速离开为宜,他可不确定自己还有那么多活命的机会,毕竟,人活一世,小命最要紧,没了命一切皆是惘然。
“额、诺!然下吏有一问,不知贾君可否解惑?”车夫应了一声,随后一边驾马,一边说道。
“吾并非段公外孙,只为同乡耳,再无瓜葛,君莫相问也。”贾诩显然猜出这车夫疑惑,直接开口回道,一语便堵死了这车夫的问话。
那驾马的车夫问言先是一愣,未想贾诩说话直接堵死自己的问询,好在他也是走南闯北见得孝廉多了,话风一变,随后连连称赞贾诩智谋过人,果然不愧是关西名士,地方举荐的孝廉。一连数句的马屁说得贾诩这心平静气的人都有些脸红了,暗道这车夫也不知和多少入京举孝廉的士人这般夸奖了,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二月的春风徐徐的吹过这西凉大地,马车一路疾驰,直奔雒阳方向而去,路边不时在眼前出现无数村落,但这些村落是汉人居住的却是甚少,多是羌、氐之人所居。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番景象,贾诩身为凉州人见得多了,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可是每当他见到这些异族之人,心中总是有一丝危险的。毕竟边郡之地,境内异族之人多过汉人,这本身就是对国家朝廷的威胁,最要命的是朝廷对这些胡人不加管制,只是一味所求,不加安抚,如此下去终究要出祸端。
只是,这些东西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衮衮诸公却根本看不到,他们都以为用征服战胜了胡人便可,让他们迁居汉地便可同化他们,却不想一味的强硬迁徙根本收效甚微,想要同化征服他们要花费的代价无疑是巨大的,很显然朝廷诸公却是根本看不到这些。
“北疆异族惧段公威名久矣,未敢再叛,然若有变,则必出祸端,却不知这变数出在何时?”望着这西北大地,思及今日之事,贾诩眼神冰冷的思索着,北疆凉州之地,实在是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