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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揭过

    阿瞒,乃曹操小名也,曹操因“五色棒”一事早已京师闻名,其小名亦随之传播。酒肆众人见许攸如此亲切称呼,暗道此人果真与曹操相交莫逆,纷纷退避,不复先前助人之热情。

    曹操此刻前来,乃是得到报案,言酒肆有人闹事,对于自己新管理的辖区,曹操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下,已是显现其才能,惊闻有人竟还敢于此时闹事,哪能容忍,便率人而来。见闹事之人乃是好友许攸,而其竟直言自己小名,生怕别人不知道,心里真是气极,却无法应对,因他知道自己这少小好友性情,生活不治行检,饮酒后又喜胡言。

    “阿瞒,阿瞒,快速助吾。”许攸似乎浑然不知此时情景,依旧大喊。

    曹操一言不发,与左右打了眼色,其下属差役怎能不知上官心意,上前架走许攸离去,任凭他如何叫喊阻止也不理会。未几,便听曹操言道:“诸位,吾那友人醉酒胡言,行为不检,让各位见笑了。‘雒阳双琴’乃琴艺大家,今日被其打扰多有得罪,余代其向两位请罪了。”言罢,向着“雒阳双琴”那两女行礼赔罪。

    两女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言道:“部尉勿需如此,吾姐妹无事,想来是汝那友人醉酒乱了神志。”曹操之名此时雒阳尽知,其给了面子给两人,两人当然不会不识趣,此言一出,算是揭过此事。

    曹操闻言心里也是一松,虽然自己上任号称是秉公执法,然而这也是对人而已。想起曹家父祖三代人,努力三世,为的不就是融入士人团体中而已?

    其祖父曹腾,其实也说不上是真正的祖父,曹腾是宦官,自不会生孩子,只是抱养了曹嵩。曹腾是一个典型的官场老狐狸,堪比官场不倒翁胡广,政治敏觉和手腕极高,他在宫禁三十余年,历事四帝,未尝有过。而且和别的宦官不同的是,他不敌视士人,反而向朝廷推荐了很多人才,最出名的便是桓帝时尚未升任三公司徒之位的种暠弹劾他,他却不怒,反而称种暠为能吏,从而一举为种暠扬名。当然姑且不论这是其本意还是为了给自己留身后之路而为之,反正其在士人中口碑尚好。但也是相对其他阉人而言,在士人心底,照样也瞧不上他,毕竟士人与宦官之间仅为愤懑,说到底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到了其父曹嵩深明阉人之后无有能善终保全者,因此长大后极于向士人靠拢。他二十二岁时被敦煌太守赵咨举为孝廉,任荥阳令。赵咨后官拜东海相,从敦煌赴任东海时途径荥阳,曹嵩为谢其举荐之恩夹道相迎,赵咨视而不见。面对恩公的冷遇,他并不羞恼,反而说:“赵东海海内人望,今过吾界却避而不见,外人若知吾未拜谒,定会耻笑吾怠慢恩人。”后他为了拜谢举主,丢印弃官,孤身一人追到东海地界,赵咨深为感动,这才停车相见。直到拜见赵咨之后,曹嵩才回到家乡,其一生向士人靠拢不可谓不努力,可惜最终就像杨赐与其共同赈灾对其不冷不热一样,还是因阉人之后不被士人所重。

    至三代,曹操少小也深受身份之苦,他上太学期间正值党锢爆发之时。太学乃是士人的大本营,他身为“赘阉遗丑”自然受到众太学生孤立,根本交不上一个朋友,这种局面直到桥玄的出现。桥玄字公祖,梁国睢阳人,当时已为三公,是朝野重臣,他非常看重曹操,认为他有命世之才,言道“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然桥玄因“性刚急无大体”,历来素誉不高,他的话对曹操的帮助不大,便建议曹操望见许劭许子将。许劭出自汝南大族,以品评人物闻名,据传他每月都要对当时人物进行一次品评,人称为“月旦评”。曹操“卑辞厚礼”求见,许劭却看不上他,屡次将他拒之门外,曹操怒极“伺隙胁”,许劭惧而给出:“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语。

    姑且不论这是好话还是坏评,反正曹操从此算是出名了,他终于可以以此为凭接近一个人,那就是非“海内闻名”不得相见的袁绍。当然接近是一回事,如何进入甚至融入袁本初圈子,他也是煞费苦心,经历了重重考验。

    先是袁绍为了考验其武艺与胆识,派刺客夜入曹家,用剑掷向曹操,第一剑过低,未中,第二剑曹操估计下一剑肯定会高,于是低头趴在床上,又躲了过去;后来袁绍为了考察其忠心,私闯民宅的本事,和曹操在街上看到有人成亲,就秘密躲进那家的花园内,半夜里溜出来,武力劫走新娘,但很快袁绍故意迷路,自己掉进灌木丛中无法脱身,眼看就要被抓住了。曹操见之大喊:“偷儿在此!”袁绍这才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脱身而去。诸如其他考验一一经历,曹操这才彻底进入了袁绍的党人圈子中。

    虽然考验重重,其中多是惊险异常,但这些也是值得的,不说其名声渐长,此后他更是靠袁绍拥有了难以想象的人际资源。当然,进入圈子不等于融入圈子,融入圈子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并非一蹴而就,他很清楚袁绍之所以如此考验自己,就是希望自己用其宦官之后的身份前去刺杀宦官,毕竟袁绍圈养许多死士的目的可谓是众人皆知。

    因此,他不等袁绍命令,自己选择了当时宦官里权势地位中等的中常侍张让,其背着手戟大闹张府,以此表明决心,之所以选择张让也是有所考虑的,若是选择当时最具权柄的王甫、曹节、袁赦三人之一,三人作为曾和其祖父曹腾共事的大宦官,若其大闹三人中任何一人,成与不成之后他定无生路可言。而张让不然,其权势尚低,不成多半会因其祖父曹腾之面,罢手不再追究此事,事实证明他赌赢了,从而也算是在士人之中声名鹊起。

    但这些对曹操来说。远远没有达到他的需求,今年他上任北部尉后,棒杀小黄门蹇硕叔父也是他又一次向士人靠拢的投名状,虽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宦官底线,可能会毁了他的仕途甚至性命,但也是值得的。一方面彻底告诉士人他与宦官决裂,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扬名。

    因此许攸一事他不能让许攸被抓,许攸不仅是他好友,更是袁绍圈子里的重要之人,但同时也不能让许攸判定有罪,毁其上任之后所建立的名声,是以才会与“雒阳双琴”请罪,为的就是让这两位当事人主动揭过此事,这样便无需治罪许攸,毕竟熟人之间口角争执再平常不过,不然治许攸一个“闹事”之罪,“五色棒”下,其岂有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