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山顶金鼓笛声大旗,卢俊义仰头看去,一面绣着“替天行道”的大旗在风中舞动,旗下一顶红罗销金伞盖着三人。中间一人身形矮胖,穿着一袭锦袍,笑呵呵的向上下瞧来,两边二人却是作一个秀才打扮,一个作道士打扮。那秀才分明就是在北京自家府中算命的那个先生。三人带着几十名部众,齐齐躬身作揖道:“见过卢员外。”卢俊义料中间那个就是如今梁山之主宋江,怒气直冲顶盖,指名破口大骂起来。
山上吴用出来劝道:“员外息怒。公明哥哥久慕员外威名,才特意让小可亲到府上,请员外上山,一同替天行道,还望莫要见怪。”
卢俊义只是骂道:“无耻蟊贼,敢来赚我。”作势就要上山厮并。
宋江等人岿然不动,只从后面转出一人,拈弓搭箭,喝道:“卢员外莫要狂妄,且看我花荣神射。”说时慢那时快,一支羽箭好似天外流行转眼间就到了卢俊义面前,他还来不及躲闪,只觉头上一震,毡帽上一颗斗大的红缨已被羽箭带到不远处的树干上。卢俊义看着那犹自颤动不停的箭竿,心中大吃一惊,回身就走。
山顶霎时间鼓声震天,两边山上各有两员大将引着两彪人马摇旗呐喊着朝这边冲杀过来。卢俊义此时早已傲气全无,满心惊恐之下,慌不择路,一脚高一脚低的就往山林中钻去。
卢俊义山上山下来来回回与数个头领斗了半天,已是又累又饿,再被花荣的神箭所惊,慌乱之中不敢再战,只管找荒僻的路径乱冲乱闯。
莫约到了黄昏时分,暮色下烟霭似水,莽莽群山都陷入其中。卢俊义没头没脑地又走了一阵,终于走到了平地上。天色已然完全暗下来,星月的微光下,只有满目芦花,茫茫湖水映入眼中。卢俊义立住身子,仰天长叹道:“只怪我不听人言,活该落到这般地步。”
忽然间,芦苇丛中传来咿咿呀呀的桨橹声。卢俊义抬头看去,只见芦苇分开处摇出一只小船来。船上渔人撑住船篙,身躯斜倚,叫道:“你这客官好大胆,不知这里是梁山泊好汉的出没地么,三更半夜还敢在此乱闯。”
卢俊义忙道:“我迷失了路途,寻不到出路。你救我则个!”那渔人道:“离此二三十里有个市集大去处,只是路途难认。不过若是走水路过去,却只要三五里。你要是给十贯钱与我,我便渡你过去。”卢俊义道:“你若载我过去,寻到客店,我便多与一些银两也无妨。”
那渔人将小船摇到岸边,请卢俊义上了船,竹篙轻点,小船如脱弓厉箭射向了芦苇深处。
“‘芦花滩上有扁舟,俊杰黄昏独自游。义到尽头原是命,反躬逃乱必无忧。’难道当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卢俊义半日之间遽遭变故,此时坐在小小船舱内心乱如麻,只觉半生富贵英名都成了虚幻,平时的豪情壮志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倒是在脑中回荡起家中墙壁上那批命诗来。
“芦花滩上有扁舟,俊杰黄昏独自游。义到尽头原是命,反躬逃乱比无忧。”清亮而带着戏谑的歌声将神游天外的卢俊义拉到了现实,抬头一看,不由的大惊失色。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三只小船从三面将去路给阻住。
拦路的三只小船前面都挺立一个赤着上身,手里横着铁篙的汉子。那三个汉子见卢俊义看过来,齐齐说道:“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见过卢大员外。”
卢俊义自忖不识水性,在这水面上相斗要吃亏,忙多船头的渔人道:“赶快划回去。”
不料那渔人将头上斗笠一掀,大笑道:“青天绿水,生在浔阳江边,来到梁山上,坐不改名站不改姓,混江龙李俊就是我。卢员外,这没边的水泊上,你还不肯降,莫要枉送了性命。”
卢俊义大惊之下不加思索,手中朴刀递出,当胸便刺。李俊将手中铁篙一拨,拨开朴刀,身子向后一个筋斗翻入水中。
小船失去控制,顿时在水面上打着旋。卢俊义扑到船边将朴刀向水中乱刺,哪里还能刺到人,只能激得水花乱飞,还将船带着的一阵乱晃。就在卢俊义想稳住小船之时,水底钻出一个人来,大叫道:“浪里白条张顺来也。”只见他一手扳着船帮,稍稍一用力小船便翻了个底朝天,将卢俊义颠倒了水里。
张顺哈哈一笑,就要钻过去将卢俊义抱住,不料一只小船直直撞了过来,将他和卢俊义隔开,立在船的阮小七大笑道:“张顺老弟对不住了。俺们兄弟带卢员外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完后自会再送到公明哥哥面前。日后俺们兄弟亲自来向老弟陪话。”那边阮小二早跳到水中将卢俊义拦腰抱住。
卢俊义在岸上那是天下无双,可到了水里哪里是阮小二的对手,几口水灌下去早就来年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索性放弃反抗任由阮小二将他拖到船上,唱着山歌往芦苇深处钻了进去。
“阮家哥哥,阮家哥哥,诶,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我与你们没完。”张顺见到手的功劳被阮氏三雄夺走,气的一巴掌拍在水面上,水花飞起丈许。
这时李俊从张顺身后的水底钻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别喊了。咱们还是先去公明哥哥处复命吧。”
张顺又在水面上击了一记,朝着岸边的方向,又是往水底一扎,转眼就没了影。李俊摇头笑了笑,将水面上地面朝天的小船翻过来,又重水里捞回船桨,跃身跳到穿上,也划着船往岸边行去。不一会儿,李俊划到岸边时,张顺已然在向宋江等人禀报事情经过。
宋江听着张顺的回报,两道蚕眉挤成一团,回头问道:“学究可知那阮家三兄弟为何要截走卢员外?”
梁山众人心中,阮氏三兄弟与吴用最是亲近。因为当初就是吴用到石碣村将他三兄弟请出来一道劫取生辰纲,又一道上梁山。可吴用知道,实际情况并不如此,阮氏三兄弟与晁盖性情相合,对自己在宋江上山之后,偏帮宋江一事非常不满,虽不曾翻脸但也疏远了不少。再加上朱明所三人有意无意的拉拢,三兄弟倒是与青龙寨走的更近。吴用想到这里,心中一动道:“如不出小可所料,阮家兄弟定是受人所托才截走卢员外的。”
宋江若有所悟,问道:“何人?”
吴用道:“十有**便是那青龙寨的朱明兄弟了。”
宋江默默点点头没有说话。后面李逵怒吼着跳出来嚷道:“那小子好没道理,俺们在这里忙活半天,他一点力气没出就抢走了人。哥哥,你给俺一只船,俺去他那鸟寨中把人要回来。”
宋江喝道:“铁牛,不得胡言。朱明兄弟请走卢员外,必有他的道理。你在这里咋咋呼呼,不是要伤了兄弟和气。”
李逵牛眼一瞪道:“俺又没说错,分明是那厮强大伙的功劳。你不去说他,反来说我,好没道理。”
不等宋江再怒,吴用连忙劝道:“铁牛鲁莽,哥哥不需与他一般见识。”一边却像李逵打着眼色。李逵见状,也不敢再说,嘴里不知嘟哝着些什么推了回去。“
宋江瞪了李逵一眼,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众兄弟且先回山上,我自与军师到土山岛走一趟,看看朱明兄弟截走卢员外到底是做何道理。”
众头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退去。鲁智深上前道:“洒家深知朱明兄弟嗜武成性,恐怕是听了天下无双的卢员外到了梁山,忍不住想要比试一番。他又轻易不能离岛,只好着阮家兄弟请了卢员外去。阿哥何不带着众兄弟一道去看了这一场好斗。”
林冲也颔道:“朱明兄弟与卢员外都是天下有数的好汉,我等兄弟正好开开眼界。”
宋江迟疑了一下,道:“既然鲁师兄,林教头都如此说,那大伙就一同到土山岛去瞧瞧这一场天下无双的比斗。李俊兄弟,你赶紧去准备船只。”
在场的头领大多都是爱武之人。白天都看到了卢俊义的武艺,大部分人也知道朱明的身手,不禁对将要看到一场比试期盼不已。船还每到,众人便在岸边议论起来。
且说卢俊义晕晕乎乎在跌坐在船上,不知过了多久,小船靠到岸边。只听那阮小二道:“卢员外请起来吧!到地方了。”卢俊义陡然神志一清,睁眼看去,只见岸上一个身着红袍的人引着数个从人迎上来,此人虎头鹰眼,猿臂狼腰,却是一身富贵气象,可想而知也是大富人家出身,不知为何却到了这梁山泊中为盗。
卢俊义疑惑间,那人走上来,笑道:“扑天雕李应见过卢员外。”
卢俊义心道:“原来他就是扑天雕李应,李家庄李大员外之名我也听过,不想却也落入了贼巢中。他能与贼为伍,我却不可自甘堕落。”于是厉喝道:“卢某落到你等草贼手中,要杀便杀,何故屡次奚落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