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戚继光一直在辽东任总兵,当然没有建州女真崛起的机会,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好不容易把李成梁弄到了蓟州,结果还没过几个月,他居然又把自己个运作了回去。
是的,本来张佑还仅仅是怀疑,可通过几人一番分析,现在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李成梁就是此次戚继光大败的幕后真凶。
蝴蝶的翅膀早就开始扇动,历史的车轮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谁又敢保证李成梁不会造反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造反,此次建州左卫为他回辽东出了这么大力气,肯定能够换回他更多的支持,或许再用不了几年,未来的天命汗就要提前登上历史的舞台了。
中兴大明之路,看来注定要充满坎坷啊。
这是最让张佑郁闷的地方,只可惜,这些情况,他还无法告诉张居正。
“但愿仅仅是孩儿杞人忧天吧!”他无奈的说道,心中猛然升起一个想法,要不要派个人去刺杀努尔哈奇呢?然后下意识的拍了自己的脑门儿一下:“糊涂了糊涂了,怎么早点就没想到呢?”
三人被他这一惊一乍弄的惊讶不已,张若瑄抢着问道:“怎么了哥哥?什么事情没想到啊?”
张佑一扫心头烦闷,开心一笑,神秘兮兮的说道:“保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哥哥真讨厌!”张若瑄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儿,却也知道他的性子,不再追问,反而道:“光说戚帅了,现在那么多人弹劾你,怎么你跟父亲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啊?”
“虱子多了不咬账多了不愁,又不是头一回有人弹劾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张佑笑道。
张居正则道:“你不懂,张浦洲他们急着想打击你哥哥,还想摆平戚元敬,本来就犯了兵法上的大忌,所以别看乱哄哄的挺热闹,其实越是这样你哥哥越安全。最怕的还是他们只针对你哥哥,那样一来,陛下哪怕不情愿,为了平息众怒,也得做出处罚。他是推荐戚元敬去辽东的人,他都受了罚,接下来再弹劾戚元敬,陛下也就没话说了。”
他这番话有点绕,不光旁边雷晓听的迷糊,就连张若瑄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张佑却笑了,恭维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张浦洲别看当上了首辅,不过凑巧罢了,比起父亲您来可差远了。”
“你小子也别拍马屁,要是没想到这些,恐怕你早就着急了吧?”
张佑并不反驳,笑道:“其实这也是我救戚帅的方法,看着吧,顶多再过两天,他们就该统一口径,全力弹劾戚帅了。”
张若瑄忍不住道:“不对啊,刚才父亲说最怕的是他们全力弹劾你,假如他们全力弹劾戚帅,效果不也是一样的么?而且那样一来,由于不再涉及你,陛下处理起来也不用顾忌,肯定很痛快的就处理戚帅了。到时候他们再返回头来弹劾于你,恐怕陛下也就无话可说了——推荐的人都处分了,推荐者自然也要承担后果,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张佑刚要解释,张居正已经当先开了口:“不,不一样,你不了解当今陛下,他是个非常要强的人,全力弹劾子诚的话,辽东战败的黑锅也就相当于全让你哥哥背了,他或许会不忍心,为了平息众怒,却也不得不妥协。但全力弹劾元敬就不同了,元敬之所以能够出任辽东总兵,自然是因为你哥哥的全力举荐,可如果他自己不同意,元敬能自己去辽东?”
张若瑄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大家若是全力弹劾戚帅,实际上则是逼着陛下自己也承认错误,对吧?”
“正是这个意思,当初为父就不明白这一点,硬逼着陛下下罪己诏,这才是他开始疏远我的真正原因。这半年来为父深刻反省,你哥哥之所以平步青云,归根结底,还是他最了解陛下的心思。”
张佑没想到居然从张居正嘴里听到了这些,不禁有些欣慰,说道:“这点孩儿不想谦虚,陛下之所以喜欢孩儿,主要是因为我明白,别看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他也是个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那些需求。
别的臣子们不同,非要逼着他当圣人,他自然也就不喜欢了。打比方来说吧,有人弹劾他专***宠***郑淑嫔,去坤宁宫的次数太少,我就纳闷了,大臣们专***宠***小妾的多了,也没人拿这事指责吧?怎么到了陛下这儿就不行了?
还有上次他偷着去平谷,回来臣子们也是好一番义正言辞的弹劾。当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家为他安全考虑,我也没话说,可好多臣子居然直言他身为大明天子,就该老老实实待在紫禁城,这我就不敢苟同了。哦,大明臣民们就可以游历天下,见识祖国的大好河山,风土民情,堂堂帝国天子反倒不行了?那他还是天子么,和囚犯又有何异?”
张佑的话让张居正有些尴尬,感觉好像在说他自己似的:“其实为父以前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想想,这估计也是历代皇帝越来越和文臣对立的根本原因吧?大家总觉得身为天子,只要做好他的精神领袖就好了,军政大事,自然有底下的臣子们去处理,却忘了这天下到底是谁的。没有臣子和天子同心同德,天子自然要找听话的人来代替臣子,比如锦衣卫,比如东厂西厂……”
“是啊,”张佑打断张居正,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够想的这么深刻,本来还有些惊讶,转而一想,对方可是被誉为有明一代最出色的政治家改革家的,思想本就不保守,连皇权需要制约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来,能够想到这些实属正常,于是便准备再来点更劲*爆的:“知道陛下为何对孩儿如此看重么?因为我曾经在他迷茫的时候告诉过他,太监弄权并非历代皇帝的错误,每一代皇帝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希望当一个圣君的,可那些文臣们却不这么想,他们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名声,为了赢取直名,对皇帝吹毛求疵是最简单的方法……”
“也不能以偏概全吧?”张居正有些不服气的打断张佑。
张佑道:“孩儿不是说您,您一贯重循吏轻清流,不在这个范围之内,孩儿说的是那些清流,他们读了点圣贤之书就觉得自己也是圣贤了,开口之乎者也,闭口仁义道德,其实呢,我敢保证,真到了关乎国家命运的时候,最先背叛的,往往就是他们。”
“哥哥,有点危言耸听了吧?”张若瑄见张居正脸色不太好,忍不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