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严重的胸痹”,按后世的说法,其实就是心肌梗塞,救治不及时的话,哪怕在二十一世纪,也属于高死亡率的疾病。
对此情况,黄伯强自然心知肚明,在他的想法当中,此病未曾发作也就罢了,药石调理,或许可以见效,如今已然发作,便相当于黑白无常在病人脖子上套上了铁链子,想要救活他,除非张佑是大罗金仙。
说白了,他要真觉得张佑能治,也就不往这边送了。
现在听张佑又是吩咐郑爽抓药又是吩咐下人去拿金针的,他有些不淡定了,暗暗忖度,这小子到底是打肿脸充胖子呢还是真能治?这么多人看着,万一要真被这小子治好了,那脸可就丢大了。
张佑久久不语,黄伯强的心跳的愈发厉害,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听郑勇的撺掇了,可惜已经入磬,想跳也跳不出去,只能暗暗祈祷张佑千万别再像上次那样,再来一次起死回生。
大家也在等待张佑的回答,所以别看四周围满了人,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连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都停止了啜泣,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的老大,眨也不眨的盯着张佑,长长的睫毛上犹挂泪痕。
张佑偏偏就是不作声,视线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在黄伯强的身上,突然抿嘴儿一笑,然后低头,抓起病人的左手,拇指用力在他的大鱼际处用力按了起来。
“你——”黄伯强脸色铁青,手指张佑,气急败坏的说道:“装什么大瓣儿算?我就不信你能治好他!”
“吁——”人群发出鄙视的声音,有人说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说什么小神医妙手回春,请他来瞧瞧,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了。”
“说不说的吧,我说黄郎中,平日里瞧着你也不错,怎么心眼儿这么坏呢?”
“可不嘛,明知道人家小神医今天开业,偏偏过来添堵,心眼儿简直坏透了。”
……
老百姓的思想最淳朴,看不上的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好,一旦转变观念,就怎么看怎么顺眼了——来道贺的都是已经转变看法的,自然都向着张佑说话。
黄伯强没想到一时冲动竟然惹起了众怒,被大家指责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有些奇怪,张佑这死瘸子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与此同时,他愈发后悔今日之行,照目前的情况,就算张佑治不好那病人,怕也无法打击到他的名声了——都是郑勇这个王八蛋,老子这次可是被他害死了。
“让一让,让一让……”春杏气喘吁吁的跑进了人群,张佑接过针包,抽出一根三棱金针,顾不得消毒,分取病人双手中指的中冲穴,放血之后,再取细针,分刺对方双腕内关以及双耳心点,刺罢之后,将金针递给春杏,双手齐上,按人中,抓肩井,抓腋下,切合谷,有节奏的按压心区,一番动作下来,众人看的眼花缭乱。
黄伯强没撒谎,病人确实还有脉搏,只不过虚弱至极而已,经过张佑这一番摆弄,在某一刻,居然突然诈尸般坐起,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醒了醒了……”惊呼声中,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如同看到了神迹一般。
黄伯强面如死灰,只觉胸口发闷,眼冒金星,身子晃了几下,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抬担架的其中一名汉子见机的快,一把将其抱到了怀里。
“遭了,黄郎中气死过去了。”
“活该!气死狗日的才好!”
“小神医,赶紧再救救他吧。”
“老黄平日人还是不错的……”
议论声中,张佑缓缓站了起来,伸手轻轻向下一压,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放心吧大家,他死不了,权当给他个教训吧……正好现成的担架,等他醒了告诉他,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后边的话是张佑对那两名抬担架的汉子说的,两人低着脑袋不敢看他,迅速将担架上仍旧咳嗽的中年人挪到一旁,抬起黄伯强灰溜溜的钻出了人群。
张佑暗暗的捏了捏拳头,黄伯强,老子记住你了。
好吧,张佑确实有点虚伪,同时,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找人将中年人搀到东跨院,众人议论纷纷的重新落座,很快,院子里又热闹了起来,话题的中心,自然是张佑如同神迹般的医术。
张佑其实不怎么喜欢应酬,借口病人尚需后续治疗,告罪去了东跨院儿,张佳琳和春杏也跟过来帮忙。
中年人气色已然好了许多,见张佑进门,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噗通就跪了下去,旁边小丫头也不怠慢,跟着他跪到了一旁。
“多谢小神医救命之恩,小人穷困潦倒,也没什么好报答您的,您若不嫌弃,就让小女给您当个使唤丫头吧……”
使唤丫头?
张佑苦笑,这年头人命真不值钱啊,小丫头不过十五吧,说送就送。
“这话可就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何况救死扶伤,本就是吾辈医者天职……”
张佑话没说完,就被中年人打断了:“小神医莫不是瞧不上这丫头吧?您别看她脏兮兮的,收拾收拾,水灵着呢,烧火做饭,针线女红,没她不会的。”
“你误会了,给你治病,本来我也没望着回报……”
“小神医瞧不起人是吧?”中年人再次打断了张佑:“别看我郑承宪穷,但咱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别说一个臭丫头了,便是你要我的命,姓郑的要是皱一皱眉头,我就跟你姓。”
“这……”张佑无语了,这特么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世兄,难得这位大叔诚心诚意,不若你就收了这位小妹妹吧,正好你身边也缺一位使唤人,不然母亲也说碰见合适的给你找一个呢。”
听了张佳琳的话,张佑突然醒悟,这是明朝,不是二十一世纪,买卖儿女都跟喝凉水似的,何况我还救了这位郑……
他突然一愣,匆忙问道:“那个,你刚才说你叫郑什么?”
中年人颇为光棍儿的拍了拍胸*脯,震的自己又咳嗽了两声,这才说道:“好叫恩人知道,小人名叫郑承宪,京南大兴人氏……”
“那你呢,小妹妹,你叫什么?”
“奴家叫梦境,小名梦儿。”小丫头怯声说道,手指头搅在一起,显得有些害羞。
乖乖隆地咚!
张佑目瞪口呆,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