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至国子监约有十里之地,坐轿太慢,走路朱由学年纪太小怕累着。王安心细,准备一辆马车接送朱由学。
曹化淳也跟着坐上马车,他不敢进车厢,只在车辕上面坐着等朱由学召唤。
孙齐黄李四人跟在马车后面,他们是步行,锦衣卫虽然有马匹,但以他们的资格,还不能够资格配马。
或许是人小的缘故,朱由学坐在马车里很是新鲜,左看看右摸摸。真正的马车当然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空荡荡的。
朱由学拉开左边抽屉,里面是八色点心,还有一葫芦清水。拉开右边抽屉,里面有草纸,有汗巾,还有备急药丸和散剂。
屁股下坐的也不是硬板凳,而是用多层皮革和棉花制的软垫,其弹性和柔软程度不输于顶级沙发。就是地板上放着十条用布袋装着的干肉条,很是让朱由学扎眼。
轻轻掀开帘子往外看,古香古色的古代大街便映入眼帘,到处都是摆摊设点的小摊小贩,还有那一声声的叫卖吆喝:
“买布匹的往这看,这有苏杭好细布,一尺半文买回家,婆喜妇乐笑开颜……”
“青菜、蘑菇、荠菜、黄瓜、茄子卖了嘿……,论斤不论个了嘿……,一斤高高不压称,买菜就来小张李了嘿……。”
“剪子、菜刀、……,黄氏刀剪,包您锋快……”
……
朱由学饶有兴致的看着万历年间北京城的市井百态,他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每个摊点买卖人都把要卖的东西编成顺口溜,或念或唱或敲打……,你声刚落我声起,一句句的吆喝此起彼伏,很是有趣。
车马行进的很快,朱由学估算了一下,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来到国子监。
作为大明的最高学府,当然是气派非凡,朱由学还没有下轿,一个小厮已经跑过来,迎住道:“可是二皇孙的车驾?”
曹化淳喝道:“你是何人?”
小厮道:“小的是赵大人身边的仆役,特来为二皇孙引路。”
朱由学掀开帘子走出马车,曹化淳连忙去扶,朱由学摆摆手,自个跳下马车,笑道:“头前引路。”
小厮知道眼前幼童是什么人,连忙跪下磕个头,这才站起来引朱由学进入国子监。而孙光四人就在国子监门口等候,他们是武人,是没有资格进入读书人地盘的。
此时会试刚过一年,去年落榜的和新进京的举子按例都是要进国子监报道,因此不论是什么时候,国子监进进出出的举人都不会少。
虽然大多人很好奇一个幼童身后跟着一个背书箱的少年进入国子监做什么,但却没有一个上来问讯。
朱由学看着那些举人,或是行路匆匆,或是手中执卷而阅,或是摇着扇子高谈阔论,心中很是感叹,这些举子就是大明朝的中坚力量,是将来大明朝的父母官,他们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的废物,或许有几个不是,但大多数都是废物……。
赵世卿借的书房在东进,走过去并不远,眼看再转过一间就要到了,忽然一个声音说道:“钱兄,你莫忘记正在丁忧之期,春花楼是万万不能去的,要是让言官知道了,一本奏上去,多年的寒窗苦读岂不尽废?”
另一个声音说道:“丁忧就不能进花楼?韩兄以为还是太祖年间?现在多少官员把花楼当成家来住?独独弹劾我?叶阁老家的公子相邀,岂是我一个小小翰林可推辞的?韩兄莫劝,我主意已定。”
丁忧期间还嫖妓?曹化淳听到之后怒不可遏,右拳已经握得紧紧的。自古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曹化淳是家中实在无法再活下去,只能让他切了传宗接代的东西进宫养活亲人。所以对于曹化淳来说,不孝在他心中,便如同是老虎的尾巴碰不得,更何况讲这话的是一个读书人,更是让他愤恨,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是以一听到违背人伦之言,少年不懂得收敛,喜怒皆行于色,立刻便在脸上显露出来。
朱由学看了他一眼,心道:“曹化淳莫非是和说话的人有仇?”
他以已度人,根本就没有想到不孝两个字会惹怒曹化淳。再走得几步,小厮带着两人转过屋角,两个书生打扮模样的人正在说话,一转眼看到朱由学他们,姓钱的立时大怒,他和韩敬说的悖逆人伦之语岂能被其他人听到?
好在连小厮三人只不过是两个少年一个幼童,姓钱的立刻怒喝道:“那里来的三个野孩子,国子监重地,岂是你们能乱跑的,还不给我滚?”
朱由学被他一吼,心中一笑,知道姓钱的被人听到丑事,恼羞成怒,拿他们三个撒气。这种人他前世见得多,每逢见到这种人,他从来不生气,只是让人后悔为什么会惹上他。
曹化淳和小厮是知道朱由学身份的,听到姓钱居然敢骂皇孙野孩子,还让他滚,吓得浑身发抖,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姓钱的怒道:“我是让你们滚,跪什么跪?还不起来滚开?”
韩敬却是冷静的多,仔细一看,发现两个少年跪的方向是朱由学,心中一惊,说道:“钱兄住口。”
说着上前将姓钱的拉到身后,拱手道:“刚才钱兄因家中丧父,心中忧愤,因此出言无状,还望小公子海涵,吾代他向你赔礼,小公子莫生气。”
说完深施一礼。
朱由学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心道:“姓韩的认识我?不可能。”
朱由学淡淡的道:“你确定姓钱的是你的兄弟?”
韩敬心中一沉,四五岁年幼之童说话如大人一般,而且口气毫不客气,难道他猜对了?
韩敬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姓钱的怒道:“韩兄,你和黄口小儿赔什么礼,让他们快滚。”他确实是因悖逆之话被人听到而心虚生怒,要知道在封建礼教之中,不孝视为最大的错误,甚至可称不孝之人不是人。
张居正当年父死应该丁忧,皇帝下旨夺情留任。张居正欣然接受,天下所有的官心里都瞧不起他,就连他的门生弟子都上书弹劾他,一时间众叛亲离、名声大降。可以想见,一个孝字在天下人心中是有多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