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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冬天的几个瞬间

    周楠先前和张居正在签押房饮酒大笑的时候,史文江早就听到了。

    他也知道关键的时候已经到来,早早地就穿好了衣裳等在那里。

    门刚敲响,史文江就猛地拉开了房门。

    有风雪扑面而来,吹得他身体朝后退了一步,感觉无法呼吸。

    周楠扶了他一把,用身子遮住风雪“文江,可别摔着了。”

    史文江一身都冷得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牙齿相互磕击“侍讲。”

    周楠将嘴凑到他耳朵边上“文江,马上出西苑去徐相府。告诉他,马上来西苑玉熙宫。另外,请他老人家叫上袁相、严相和黄公公。”

    史文江还在发抖。

    周楠狠狠地捏了他的胳膊一把“文江,把细些。”然后将一口腰牌塞在他的手中。

    史文江点点头,转身朝外面冲去。

    雪还是很大,整个玉熙宫都陷入了混沌,眼前全是迷朦的白色,竟什么也看不清楚。

    耳边全是澎湃的风声,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周楠一个人。

    但他知道有一头猛兽正潜伏在暗处,随时都可能跳出来将他撕成碎片。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现在就只能等了,等着那莫测的未来。

    “什么,你说史文将从西苑出来了?”在东缉事厂内,岳飞庙中,陈洪手中拿着三柱刚点燃的香,面目狰狞地看着那个前来禀报的番子“可了?”

    那番子跪在地上“厂公,小人看得真真儿的。若有差迟,公公大可将小人的眼珠子剜了去。”

    “我要你的眼珠子做什么?”陈洪“可知道文江去哪里了?”

    番子“不知道。”

    陈洪怒喝“不知道,你就是这么回咱家的,咱家要你又有什么用?”

    番子惧了“看方位似是去徐阶府。”

    “徐阶府?”陈洪的脸变成了青色“大事不好,混帐东西,你怎么不拦住那姓名史的?”

    番子心中委屈“公公只叫小人盯着西苑,又没让我们捉史文江。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拿人。”

    “真是没用的东西。”陈洪气得差点将一口血吐出来“现在去拿人,你这是想要闯徐阶府吗,谁给你的胆子,就算现在拿了人又有什么用?你马上给去查,史文江去了徐阶府之后又怎么了?”

    “是,厂公。”那番子小声道“厂公公,又一句话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洪“讲。”

    番子“史文江身为内阁值房中书舍人,大夜里突然离开宫禁去徐阶府,小人以为……西苑肯定出大事了。”

    陈洪面色大变,手中的香落到地上,火星四下飞溅,又瞬间被冷风吹灭。

    “文江。”徐阶看到史文江的一刹那,面上突然变得潮红,手在微微颤动“不要客套,有什么事快说。”

    史文江这一路行来,浑身都是大汗。大约是饿得坏了,也顾不得那许多,抓起几上的桂花糕就凶猛地朝嘴里塞去“周舍人说,让首辅立即……立即……咳咳……咳咳……”

    咳嗽声中,糕点的粉末从他口中喷出来。

    徐阶“稳妥些,喝水。”

    史文江端起已经凉透的冷茶喝了一大口,用袖子擦了擦嘴“周舍人说,请首辅立即请袁次辅、严阁老和黄锦公公去玉熙宫,十万火急。”

    徐阶是个仔细的人“是不是陛下的旨意?”

    史文江“没说。”

    徐阶一刹那什么都明白了,两行眼泪流了下来“陛下,陛下啊!”

    史文江“首辅,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国家正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你要坚持住。”

    “来人!”徐阶朝书房外大喊一声。

    一个侍从进来“老爷。”

    徐阶“备上车马,打出仪仗。”

    侍从“去哪里?”

    “黄公公府,另外,派两个贴心的人分别去袁相府和严相府,请他们去西苑。”

    东缉事厂,岳飞庙。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番子急冲冲跑进来“厂公,厂公。”

    陈洪“说。”

    那番子“禀厂公,小的看明白了,史文江去了徐阶相府。然后……”

    “什么然后,都什么时候还等得到你然后。史文江去了徐阶府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回来禀告,还等这半天?”陈洪暴怒,一个窝心脚踢到那番子身上。

    那番子闷哼一声瘫软在地,半晌才道“然后,徐阶就出府了,还打出了二品大员的仪仗。”

    陈洪“果然是,果然是……西苑出事了。张居正,张居正你是干什么吃的?”他咬着牙齿大声下令“把所有人叫起来,全副武装,跑步去西苑。”

    两个西苑面面相觑,颤声道“陈公公,带着兵马去西苑,将来陛下追究下来,那可是死罪啊!公公,不可啊!”

    陈洪大声咆哮“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么多?陛下,陛下归真了!”

    “啊!”两个番子跌跌撞撞地不住后退,都是面无人色。

    陈洪“怕什么,怕什么,有咱家在呢!就算要死,也是咱家先死。去两个人,通知高相、李相和裕王府,骑上快马?有人敢阻,格杀勿论!”

    他大步走到风雪中,突然扯直了嗓子高唱“冲上去,冲上去。冲得去,杨六郎,冲不上,喝米汤。”

    声音又是雄壮,又是凄厉,惊得天上正纷纷洋洋落下的雪花在空中回旋。

    那歌声中竟然带着一丝南方口音,甚是古怪。

    是的,陈公公是南方人。

    那一年,兵部尚书毛伯温征安南,大胜之。陈洪被俘,净身入宫。

    此刻,他身上南蛮的血脉苏醒了。

    一百多东厂番子飞集结,都是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头上带着风帽。

    陈洪和十个手执大棍的太监站在最前面,狂风中,他们头上戴的貂帽在微微耸动。

    “等下尔等听咱家之命行事,过得今晚,咱家绝不亏待。如果有胆敢抗命不前者,休怪咱家辣手无情。”陈洪朝后面点了点头。

    两个太监抬了个大筐过来,借着夜色可以看到金属的反光。

    一个太监喝道“厂公说了,每人十两银子犒赏,排好队,一个个上来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