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彻斯特是英国重要的工业城市,支柱产业是棉纺业,产品主要用于出口,距离最近的是港口城市是利物浦,两地相距48公里。随着工业快速发展,曼彻斯特对棉花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英国潮湿阴冷的气候,让他们的绵羊羊毛质地优良,却无法种植棉花。只能从美国进口棉花,商船将棉花送到附近的利物浦,然后通过运河与陆上的马车运送原料。
但是马车的运输成本高得惊人,运河公司垄断经营运费也不便宜。铁路的出现,让工厂主们试图利用这种新兴技术,对抗垄断的运河公司,以及高昂的马车运输。于是利物浦的资本家提出了修建铁路的建议。利物浦资本家的目的是为了降低成本,并不是为了跟经营运河的贵族争夺权力,所以在成立铁路董事会之前,他们主动与运河公司沟通,想说服他们降低运费,运河公司完全无视他们的要求。
于是在利物浦的资本家的支持下,利物浦与曼彻斯特议会通过了组建铁路公司的决议。
利物浦到曼彻斯特铁路的修建,其实也不是斯蒂芬孙直接开拓的结果,而是新兴资本家跟权贵运河主的利益之争的结果,过程中当然充满了冲突,比如贵族运河主也不允许铁路穿越他们的运河,是议会通过法案,批准通过。为了避开最强势的贵族地主,斯蒂芬孙不得不冒险者在沼泽地上修建铁路。
这条铁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利物浦和曼彻斯特两座大城市的商业贸易,让铁路获益颇丰,至此铁路才终于成了气候,因为铁路本身就已经成了一项极为有利可图的产业,涌入铁路业的各路豪强,已经不是守旧贵族能够抗衡的了,而且英国的贵族也不是那么守旧,甚至贵族开始主动参与到铁路修建中,一如当年他们修建运河一样,只要能挣钱,他们都肯干。
中国的运河势力反对铁路,原因也无非是因为利益。
但他们的势力太强大了,强大到不止地方官府忌惮,即便是六部都觉得棘手,明清为什么坚持漕运而不海运,除了安全问题外,时常被提及的一个理由是,“事关百万河工生计”,依托运河为生的人口有百万人,这并不是虚数。
而且这百万人中,有几十万有组织的漕帮成员,这些人是敢动刀子的。
因此地方推到了丞相,丞相呈报给了皇帝,谁都决定不了,只能皇帝定夺。
铁路公司有皇帝持股,向来强势,实际上周琅持有的股份并不大,就跟当年伊丽莎白投资海盗船一样,目的不过是为了支持某项产业,当然周琅支持铁路,比伊丽莎白支持海盗,那光明多了,不过在政治上,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实用主义的君主都不会计较名声。
现在丞相黄求忧建议皇帝先把自己从中脱身,退出铁路股份,让两家公司自己解决,不要把皇室扯进来,万一死了,有损皇帝名声。
周琅是一个要名声的人,但在这件事上,他顾及不了,当年之所以入股铁路公司,就是为了用皇权为修铁路高价护航,谁知道在百万级别的利益面前,就真有不怕死的人,还一副士不畏死的架势,提前把声势都造了起来,棺材都摆在运河公司总部的门口。
天天在已经开始密集出现的社会报纸上发软文,把他们描绘成一个受强权打压的弱者,又拿百万河工的生计说事,那百万河工从运河上能拿几个钱,糊口而已,公司的股东们,才各个肥的流油。
“要不,我出面跟他们谈谈?这铁路修好了,对运河也是有好处的吗。火车站通到了运河码头,百货汇集,双方得利啊!”
黄求忧试图调节。
周琅摇了摇头:“这件事官府先不出面,政治越搀和这事越麻烦。让他们用法律手段解决,在当地法院打官司。”
黄求忧道:“双方都有特权,铁路公司授权可以征用铁路沿线土地,给予合理补充。运河公司也有这个权力。两权相抵,铁路公司无权动运河的地啊!”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是非,双方都觉得自己有理,谈了好几次,都没有达成一致,这才闹到如今的状态。
周琅笑道:“所以才让当地人去决定啊。他们想要铁路,当地的陪审员就会支持铁路公司,他们想要运河,就会支持运河公司。让民间在法律的框架内博弈去吧。官府不要介入,只要把紧了一点,不要闹出人命。死了人就麻烦了。一死人,骂声就来了。骂我的少,你恐怕八辈祖宗都会被拉出来骂。”
黄求忧道:“微臣也不怕挨骂,要骂也是先骂铁路公司的。您说他们就不会不惹那运河上的百万河工吗?北方有的是没有运河的地方,去关外修铁路,去东北修,蒙古修,谁会管他们啊!”
周琅叹道:“可不是吗。财帛动人心啊,北方能有多少游说,都可着劲的往江南钻。这里可不缺运输,偏偏要来,江南有钱啊。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周琅不由得感慨,按照他的想法,他是大力支持铁路公司在北方发展的,相比南方有大量的天然河道和运河可以依靠,北方的交通成本太高昂了,铁路对比运河,是速度的提升,但对比马车驮队那就是全方位的提高,但问题是北方落后,南方发达,在南方修铁路,金银滚滚来,在北方吗,除了山西的煤炭运输外,草原上的牛羊皮真撑不起铁路的运营成本。所以铁路公司是削尖了脑袋要往南方修,找各种借口拖延北方铁路项目,拿北方的山脉说事,找各种专家论证山地无法修铁路。
南方的河就不是阻碍吗?还不是因为刚刚宣布要修津京铁路(天津到南京),股价噌噌的涨,债券受到热捧。
黄求忧道:“陛下所言极是。商人重利忘义,总是要往钱多的地方钻的。北方几条铁路也确实在亏钱,他们都是做买卖的,总亏钱也不是办法。”
周琅笑道:“亏钱是一时的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敢说北方十年后什么样。这不西方人刚不打仗了,今年茶叶价格就连番的往上涨。茶叶现在都该走铁路,不走海运了。今年是茶叶,明年就可能是棉布、丝绸,铁路的运量迟早会涨到赚钱的时候。”
黄求忧道:“茶叶、棉布、丝绸,哪一样不是南方产的啊。也难怪他们要往南方钻,让他们打官司,怕是麻烦啊。三五年之内都别想修通了。”
周琅道:“这个我们不用急,有北方这几条铁路撑着,三五年之内就会大变样,到时候南方人也会知道铁路是一个好东西。官司也就打赢了,管理社会还是要靠法律!”
周琅和黄求忧说的都对,铁路公司跟运河公司的官司打起来后就没完没了,双方都亮出自己的特许权,裁决是非的是当地的耆老,由于对铁路陌生,大多数官司铁路公司输了。铁路讲究连贯性,别说输了大多数官司,就是输个一两场,他们修建铁路也会变得没有意义。
于是铁路公司南下的进程被推迟了,迫于无奈只能继续在北方默默发展,但北方目前除了山西大同到天津线路盈利之外,草原线一直亏损,长期亏损是不可能支持高股价的,甚至有可能影响到债券发行,资金链断裂等风险。
铁路公司的做法是,大幅度提高运费,反正大家已经习惯了用铁路,铁路运费再高,也高不过驮队和马车,就算跟驮队的成本一样高,铁路还更快呢!
其实铁路公司在这一点上,跟运河公司是一路货色,都在利用他们的垄断优势谋利,造成北方物流成本激增,有的地方的物流成本比货物本身的价格高数倍。
对这些情况,周琅很关心,许多事情原本的设计都是好的,可总会在运作过程中,出现你意想不到的变化。
支持修铁路本来是为了降低物流成本,带动经济发展,可商业的本质往往没有那么长远的考量,过于谋求短期利益,毕竟一个商人总希望尽快收回成本,让爷爷种树孙子纳粮的事情,那是智者所为,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说白了,北方的铁路公司,南方的运河公司,都是因为没有竞争对手,而过于强大了。
但在这种资本密集产业中,过度的竞争,又会大大影响融资能力,无法起到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效果。
周琅暂时也找不到好办法,再特许成立一家铁路公司,又会让竞争恶化,本来一家就没有盈利,再加入一家,这个产业有可能崩盘。
这时候,一家地方铁路的实践,渐渐引起了周琅的注意。
这家地方铁路公司,并不是来自富庶的江南、闽广,而是来自贫弱的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