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首先在南京看到的是这里的铁路系统,这是一座用铁路串联起来的城市,在一座城市中修建铁路网,这很罕见,但欧洲人并不觉得奇怪,一来他们也未曾见过铁路,英国人的第一条铁路才刚刚建成,欧洲其他国家还没有发展自己铁路的计划,但是他们已经知道中国出现了这种交通工具,二来他们也确实觉得南京需要一种更快速和边界的交通工具,因为这座城市真的是太大了。
早在大周建国前,南京就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人口高达八十万人,仅次于北京。
最关键的是这座城市的建设思想和面积,实在是太大了,以中国的规模来说都太大了,更何况欧洲人呢。
朱元璋当年打造南京城的时候,考虑的可能太过于超前,南京城从内到外由宫城、皇城、京城、外郭四重城墙构成。这种布局跟北京也相似,但跟北京不同的是,外郭城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以当年大明帝国的国力,也无法完成。
传说当年朱元璋造好应天府城以后,就带着他的儿子们登上附近的钟山观察都城形势。他们发现宫城离钟山太近,在山上架炮,皇宫很容易被击中,而且还有一些重要制高点,如南面的雨花台和北面的幕府山留在城外,对城防非常不利。
于是,朱元璋又下令建造外郭城。这座外郭城主要是利用应天府城外围的黄土丘陵筑成,只在一些防守薄弱地段加砌一部分城墙并开设城门18座,所以俗称“土城头”。它的周长号称180里,实际上有120里(60公里)左右,各段砖筑的部分加起来约40里(20公里)左右。赫赫有名的唐朝长安城的外郭城才不过36公里。洛阳城约27.5公里。而北京四九城的实际总长度才只有55公里。可以说南京城墙的长度为历代之冠。
不但城墙长,而且面积大,这种将城市周边的丘陵、山川等自然地理都纳入城市,带来的结果是南京外郭城足足有230平方公里。到2000年的时候,南京市区面积也不过500平方公里,北京市区登基面积也才735平方公里。
与古代对比,居住人口不如唐朝长安城,明清北京城的情况下,面积却是对方的数倍。跟现代相比,在没有庞大的工业区,没有密集的厂房的时代,可以想象人口不过百万的南京城,会有多空旷。
出了京城城墙,几乎就能看到大片的菜地、池塘。但又不仅仅是菜地和池塘,而是一座座城镇夹杂其中,朱元璋时代建立的十二楼酒楼都在城外,一些政府机构也在内城找不到空间,建筑在这里,其他的庙宇建筑更多。
按照明代传教士利玛窦在《利玛窦中国札记》的描述,利玛窦神父在南京三重墙外的一个郊区登岸,这个地方很大而且人烟稠密,堪称为一座大城。
可见在利玛窦1583年(明神宗万历十一年)来中国的时候,南京外郭城之内的郊区就已经不是纯粹的农田了,而是田野和城镇相间。以欧洲当时的标准,可以称作城市。
葡萄牙耶稣会士曾德昭在1613到1636年间的明末时期,在中国呆了22年,他写道:“南京城我认为它是全国最大最好的城市,优良的建筑,宽大的街道,风度优雅的百姓,以及丰富优良的种种物品。它有令人惊羡的游乐场所,境内人口众多,各处仍能遇到拥挤的人群,街道难以通行。此外,无数的宫殿、庙宇、楼塔以及桥梁,使城市显得非常壮丽会”。
说明明末时候,南京城已经相当拥挤,那么城外肯定已经发展起来。
清朝一朝,南京失去了京师的地位,只是作为两江总督府治治所江宁府,相比明末,人口几乎没有增长。
周琅占领这座城市之后,发现郊外也是这种情况,在雨花台、幕府山和紫金山地方,还有传统的乡村,稍稍往里,就是富人的私家园林与寺庙为主,田野还有,但都是小片的,如鸡鸣寺僧人们的菜园子。
另外南京还有大量的池塘,这些水塘不属于私人,而是公共性质。跟护城河、秦淮河和长江都相连,是一潭活水。
周琅很喜欢水域面积,来自后世的他自然知道,水域面积对调节一座城市的气候有多么重要,所以在重新营建南京城的过程中,保护这些公私水塘就是一条法则。
南京内城自不必说,古老的拥挤街市十分热闹,城外却更有韵味,亭台楼阁和水塘、田野相间,浑然一水墨画卷。
这种人与自然的韵味,西方人是欣赏不来的,他们的绘画艺术还很短暂,西方绘画艺术的代表,油画是生卒于1385年到1441年的荷兰画家扬·凡·埃克创造的,而中国早期的秦汉绘画,都已经在漫长的历史中找不到正品了。当然这也不值得骄傲,跟欧洲人比历史,实在是一件太没出息的事情,中国也有不如的,中国人才刚开始学绘画的时候,印度人的壁画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印度人学画画的时候,埃及人的艺术高度也让印度人望其项背……
历史其实胜在传承,中国的前辈和同行者们一个个掉队落伍,消失在了历史中,而中国人继承、发扬了下来,这才是最牛的!
作为最晚到的西方人,早期西方画家认为中国绘画艺术很落后,认为中国人的画作,连把人物画的真实都做不到,显然他们还没有理解中国人追求的神似而型不似的韵味,等到他们的印象派和抽象派出来的时候,西方绘画艺术才真正能跟中国站在一个高度。
所以哪怕充斥着受过良好艺术熏陶的贵族的使团,他们也看不懂周琅主持下维护的这一套跟自然相结合的城市风貌,但他们对城市的干净赞叹不已。
这个时代西方城市文化的佼佼者要算法国和英国,法国拥有欧洲最多的大城市,英国的伦敦是在古罗马时代的基础上发展到现在的。实际上他们依然没能达到古罗马时代的高度,文化断层带来的传承断代,是全人类的损失。
古罗马时代的罗马人,还能享受清洁的,从远方通过高架水渠送来的饮用水,富人家里可以拥有私人浴室。可是到了英国人时代,伦敦大街上的粪便积满了沟渠,屠宰的牲口内脏就随意仍在大街上,住在楼房中的住户,随意倾倒尿液,导致英国人流行穿高高的木底鞋,鞋子外面套木屐,从而避免踩在污泥中。法国巴黎发达的皮革业将各种污物倾倒进入塞纳河中,让这条河臭不可闻,巴黎市民只喝啤酒。
中国的城市供水系统,没有达到古罗马的高度,但却有另一套保证安全的方式,那就是依靠水井而不是自然河流。
工业时代的欧洲人,城建已经比中世纪好多了,伦敦的屠户被规定不能随意倾倒动物内脏,而是被要求倒入泰晤士河中。但他们依然没有恢复罗马帝国时期的供水系统,皇室和权贵们居住的西敏寺地区,是一个单独的小镇,跟伦敦市区完全隔绝。
刚开始周琅以为,西方人在城市建设方面,丢失了古罗马时代的精髓,中国的传承相对要好一些,可后来随着皇家科学院中的中法学者们的总结和研究,周琅发现,中国同样丢失很多宝贵的东西,传承做的并不好。
再结合他的知识,他发现中国城市建造,绕了一个很大的弯路。民国之后,处处学习西方,反倒丢了很多可资利用的传统经验。
于是周琅才开始着力营建南京,不然以他的风格,是不可能在打造首都上,浪费太多精力的,他更愿意把资源用于搞工业。
后世的中国,处处学西方,处处不如西方。一到下雨天,北京到处积水,反倒是清朝皇帝住的紫禁城没事,原来皇宫的古代排水系统还能工作!
南京城的统一规划,大概是在十年前,内务府的总理钦工处掌案,著名的样式雷家族子弟雷广源提交了一份报告,请修南京内外官沟。
总理钦工处掌案是管理内务府下辖官方工程的最高官员,这不是一个什么大官,在清朝就是给皇帝修建宫殿花园的工匠头子,攻下北京后,周琅保护了大量这种传统工匠。样式雷家族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先祖早在康熙年间就进了内务府,之后负责营建了皇宫、圆明园等皇家园林,号称半个北京的古建都是样式雷家族打造的。
他们家族的手艺和知识历代传承了下来,为什么有样式雷的称号,就是因为雷家的样式就代表了高端。
周琅希望传统跟现代相结合,于是就将样式雷家族的子弟送去跟法国科学家学习画法几何,用现代工程学的方式来重新塑造他们的样式图。
西方更系统的工程学结合传统营造学的成果是辉煌的,诞生了一大批人才,雷广源就是其中一个,十几年前他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带队修复了许多城市的基础设施。
南京的官沟系统就是他负责十年前开始修复和重新规划,现在已经颇具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