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在殖民扩张中,一直对英国人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因为他怕英国,但这种怕不是精神层面的胆怯,而是一种基于实力的克制,周琅很清楚,至少在海军方面,他的水师还远不是英国海军的对手。
主力舰数量不如对方,水兵素养不如对方,战斗经验不如对方,在士气上也不如对方,因为中国水师还没有通过一次次击败强敌而建立起来的强者之心,英国人却已经有了,纳尔逊即便在兵力上不如法西联军的情况下,也敢于包围对方,犹如一个团向一个军发起冲击的勇气,在之后的时代中,不断在英国海军身上上演。
所有的软硬实力对比都不如对方的前提下,还敢压上一切去堵,不是赌博,而是自杀。可偏偏就是有种人,无视所有的现实情况,盲目主战,你跟他讲实力,他跟你谈道义,你跟他说技术,他跟你讲人心。这种人层出不穷,尤其以清末为多,所以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二十年没有增添新的军舰,没有进行新的改进的北洋水师,被迫跟舰龄和火炮技术都更新的日本海军打了一场甲午海战;所以在不具备任何赢的可能性下,慈禧太后向全世界宣战。
结局是不愿意打的李鸿章,打输了之后背负所有的骂名;结局是,慈禧太后几乎断送了国家的前途,“开始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成为清末革命者口中祸国殃民的老妖婆;可那些强行逼迫李鸿章开战,怂恿慈禧宣战的主战派们,却一次一次的被包装成爱国者!
周琅并不认同李鸿章,但当时的情况就是那样,纸面上北洋水师似乎还强于日军,可技术上、训练上完全落后,日本一直在以清朝为目标进行着战争准备,北洋水师却日益废弛;准备不足,这绝对是李鸿章的责任,以他的权势,但凡用点心,哪怕阻碍再多,就算添置不来新的军舰,可加强训练总是可以的,就算换不了新炮,储备足够的弹药总是可以的。
战前的准备不足是李鸿章有错,但事已至此,当时最理性的选择,是拖延时间,加强武备,以满清的国力如果不贸然出击,跟日本消耗,日本是没有赢的希望的。
至于慈禧后来向世界宣战,就没什么说的了,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娘们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在处理大国政治方面,理智并不是懦弱,强硬也并不是勇敢。
至于卑劣、高尚这样的词汇,那只存在于宣传中,英国人可以为了贩毒暴揍满清,美国人可以为了土地,灭绝印第安人,几乎所有白人海洋国家都参与了贩卖黑人的血淋淋贸易,相比之下,周琅欺软怕硬打算收拾一下西班牙,这已经算是有良知了。
但这种行为绝不能称之为高尚,他肯定是卑劣的,是一种流氓手段,在江湖中有句术语叫做踩老。小流氓要扬名立万,最便捷的方式,是踩一个成名已久的老流氓上位。
周琅现在就是要踩西班牙人的老。
但做流氓,也要装文明人,所以不能上去就踩,得讲究个名正言顺。鲁智深拳打镇关西,也不是上去就打,还要先找茬。武松酔打蒋门神,也是先上去调戏人家女人。英国人打鴉片战争也不提贩毒的事情,只说你阻挠自由贸易。恶心事是背地里做,明面上大家都要光鲜。
所以周琅要先礼后兵,派一个外交团队,浩浩荡荡开赴西方。他们是去西班牙抗议的,同时经过这几年的培养,有一批懂得西方语言,学会了一些谈判技巧的人才,可以去西方派驻使节了。为首者正是在周琅身边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林第,他将常驻法国,并负责欧洲其他国家的总体外交事务。其他各国的外交官,遇到无法处理的事情,要先汇报给林第。一面漫长距离影响沟通,无法做出快速回应。
周琅的目的是要踩西班牙,派代表去是抗议的,为了防止一抗议,刚刚海上被英国海军打击,陆地上受到拿破仑帝国的压制,一直委屈求全的西班牙人退缩,周琅还得给西班牙人制造一个无法退缩的障碍。
在向西方派遣外交团队的同时,周琅向美洲发出了消息,让朱濆采取实际行动,对墨西哥扣押他的商船进行报复,报复的越狠越好,周琅建议,最少炮轰墨西哥港口,如果有可能的话,登陆洗劫一下墨西哥城市。
先是西班牙人扣押中国商船在先,然后中国人报复在后,此时官方进行抗议,西班牙人会如何回应?肯定不能放船赔钱了事,反过来要让向中国索赔。双方的外交官司开始扯皮,一来二去就很“自然”的破裂了,接下来的外交程序就是断交、宣战!
周琅的信使冒险在夏季出航,顺着日本黑潮向东漂流,黑潮是一直向东流的,可这个世界的季风却是东北季风,是逆风。这段路程的风向不合作,船只就很容易被风吹到阿拉斯加,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周琅派出了三艘信船,务求一定要将消息送到美洲。
三艘船先后出发,沿着中国海岸北上,避过东北季风的干扰,用海岸的反射风到山东,然后转向日本,然后从日出发向东航行。
一路上谈不上顺风,但也不是正逆风,中国硬帆在利用风的效率上有独到之处,俗话说船使八面风,就算是逆风,也可以通过之字形向前行驶。但这无形中等于拉长了航程,需要的时间大大增加。
夏季出发,三艘船只有两艘成功抵达北美海岸,另一艘吹到了阿拉斯加,被俄国人俘虏了,好在船长按照命令,在向俄国殖民地投降之前,毁掉了周琅的信件。
两艘船将周琅的意见传达给了朱濆。
谢清高离开之后,朱濆就开始常驻双河营。双河营是朱濆在哥伦比亚河建立的殖民地的名字,现在已经是座不大不小的城镇了。
之所以叫双河营,是因为这里位于哥伦比亚河和老弟河(威拉米特河)交汇处,当时朱濆在这里扎下大营,渐渐的不远处陈周全那帮人就管朱濆的基地叫做双河营了,同样朱濆的人马慢慢管陈周全他们占领的河流叫做老弟河。
名字往往是别人叫开的,而不是自己起的。老弟河的是从哥伦比亚河来的,因为这条河有命名,谢清高就标注了哥伦比亚河,可这名字太长,加上朱濆的手下都有口音,渐渐简称为哥伦河,叫着叫着就成了哥老河,最后大家开始叫老哥河,老哥河有了,跟老哥河交汇的那条河慢慢就被叫做老弟河了。其实陈周全自己是不认这个名字的,因为他觉得矮了朱濆一头,可没办法,新老移民们都这么叫,名字是大家叫的,也只能如此了。
陈周全现在已经完全站住了脚跟,移民的前两年确实很凄惨,死了一大半人,最后只剩下八十人。第三年,两千多天地会老弟兄来投奔陈周全,那些人都是跟陈周全约好的,陈周全先去站住脚跟,然后就召唤他们前往。这批人的到来大大改善了陈周全的状况,他带人开垦出了足够多的土地,直接分给这些老弟兄耕种,同时开垦更多的土地。
由于了开荒的经验,这一次陈周全手下的损伤小多了,居住环境也大大改善,不再是濒临野地,而是已经开发出来的成熟农田中央建立的营地,加上带来了大量药品,三千多人只有几十个病死,已经不那么让人绝望了。
第四年,陈周全就招来了一万个弟兄。第五年,陈周全甚至开始逐步把他们的家眷带来。因为不带家眷来不行了,这些天地会悍匪,根本就耐不住寂寞,没有女人,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当地生番女人身上,那东西跟生番换女人,换不来就抢,发展到最后他们几乎横扫了老弟河(威拉米特河)流域的生番藩社,但也只得到了几千女人,因为这一代的生番总共也就万把来人,沿着河流渔猎为生,根本就没有多少年轻女子。
抢夺生番女人更家中了队伍的不稳,因为有的人有女人,有的人没女人,资源分配不公的情况下,争斗在所难免,为此还发生了多起伤人事件,这才让陈周全决定将家眷接来。
第六年开始,陈周全大规模移民家眷,来到老弟河的女人有四五千人,这些都是那些没有抢到女人的兄弟家眷。
从陈周全开辟老弟河的大周二年,到今天的大周八年,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今年是第七个年头了,陈周全帐下已经有三万大军,女人一万多,总人口四万多。陈周全先后又建立了两个据点,一个在老弟河上游一个河流交汇处(奥尔巴尼),一个在去双河营必经之地的瀑布旁(俄勒冈城瀑布)。
这三个据点分别被成为老营(塞勒姆),大河营(奥尔巴尼),飞流营(俄勒冈城),都是沿河而建的据点,虽然没有敌人,可却用他们烧出来的宝贵的青砖环绕营地建了一圈高墙,此时他们自己住的房子,反倒大多数是土房,如此谨慎,防备谁,不言自明。
陈周全的势力,已经如此强大,朱濆觉得,要采取军事行动,最好联合陈周全一起。
于是他亲自拜访陈周全,但却没有行礼,以平辈之礼相见,然后问陈周全,想不想发一笔财,敢不敢去抢一把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