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马确认嘉庆逃跑是废了一番功夫的,因为当时由于外城城破,引起了北京守军的自发性崩溃,如决堤的洪水,在城西泛滥。
由于城西没有设防,围三阙一,就是给他们逃跑用的,所以清军都从这个方向逃跑,有外城的,也有内城的,在这种总崩溃下,除非嘉庆打算国君死社稷,否则他只能逃跑。
零散在这里的探马发现如潮的溃兵,没有想着自己跑就很不错了,后来冷静潜伏到发现嘉庆逃跑才回来同胞,这胆气和冷静,值得褒奖,当然发现嘉庆逃跑本身,就立下了大功,论功升迁是跑不了了。
嘉庆逃跑了,周琅怎么办?
老实说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没想到终于发生,他还感到有些不真实。
理性让他立刻做出布置,嘉庆跑了,内城乱了,不趁机攻城那就是傻子了,此时也不需要拘泥于方式,直接架云梯。而且也不拘泥于方式,城东的可以工程,外城的也可以攻城,甚至留在北城的辅兵也被允许攻城。
攻城是第一位的,但嘉庆也是第一位的。
问马大雷累不累,还能不能打,他信誓旦旦保证没有问题,就是连续打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于是周琅又问他敢不敢去抓嘉庆?
马大雷兴奋的带着跟他一样兴奋的帅营骑兵出城去追击嘉庆了。
嘉庆也是。周琅一直给他留着西城他不撤退,非得要等到崩溃的时候逃跑。既然是逃跑,那就意味着没有了秩序,没有了尊严,周琅敢派一只孤军去追他。如果他早早明白事理,老老实实把北京城让出来,他带着大军从容撤退,也没人敢追他。
搞的现在周琅一边组织攻城,一边还要关心追击嘉庆的进展,也够累的。
显然攻城比抓人要简单一些,马大雷追击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北京内城就破了。
最先攻入内城的,还是周琅这个方向,因为内城南墙虽然在城墙形制方面跟其他城墙没有区别,可是布防有很大的差别,清军在这个方向的守备力量很弱,而且他们也逃了,最重要的,内外城墙之间的城门并没有堵死,派少数士兵从水门进去后很快就打开了城门,大军从城门进去,自然比爬城墙要快。
进城之后,周琅马上下令:“去紫禁城!”
他要尽快抢占紫禁城,哪里可不知道有多少珍宝呢,估计卖了足够这次北伐的投入了。
去的晚了,后果不堪设想。周琅倒不是怕其他部队占领了紫禁城,而是担心溃兵,甚至周边的老百姓也让人很不省心,历史上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后,当地老百姓连续好几年在圆明园里淘土,就是用筛子筛土,把英法强盗遗漏的那些小件珍宝淘出来。这还算不上破坏,有些老百姓把少剩下的那些优质砖石,甚至拿不走的那些雕像,都砸碎了当石料给自家盖猪圈去了,这才是最大的破坏,否则圆明园烧也不至于烧成白地。
幸好周琅动作迅速,率先攻进了皇城,命令士兵守卫四门,不得放任何人进出。然后直奔紫禁城,果然有一些溃兵溜进了紫禁城打算抢劫,然后被格杀。同样是守住所有门户,阻止兵民人等进出。抢占紫禁城后,才轮到皇城中其他王公权贵的府邸。之后是各处衙门,同样如法炮制。等城内稳定下来后,再集中军中财务人员清点收获。
做完这些之后,周琅才向外发出战报,第一时间将如此重要的信息公告天下,攻入敌人都城,在中国传统惯例中,基本上等同于灭亡了这个政权。
可以说清朝在此刻,结束了它的历史!
不管多么大的混乱,黑夜总能平息,一夜过去第二日北京就平静下来了。当然城市也几乎成了空城,只有不足半数胆子大,或者跑不了的百姓留在城里。满城权贵是跑了个干脆利落,皇帝扔下了紫禁城,王爷扔掉了王府。奇怪的是,没有一家想着临走放一把火,到底是存着打回来的心思呢,还是跑得就那么着急,连火都顾不上点。当年李自成撤离北京前,可是放了一把火的。
不管这些人出于什么心思,总之他们没有破坏,给周琅留下了一笔巨大的固定资产。
紫禁城里的珍宝,除了少部分金银细软,大多数都原封未动,不排除有趁乱被宫女、太监盗走的,总之按照账册预计九成以上的皇家宝藏都存留了下来。
那些权贵的府邸中,留下的东西就少多了,好几家王爷府的库房里能跑耗子。显然这些王爷当时没有跟他们的皇帝一条心,嘉庆恐怕真的是最后逼不得已才逃的,而这些王爷们恐怕早就留了一手,把行礼都装点好了,等走的时候,全都带走。难道因为王爷家小门小户,不比皇帝家富贵,所以没有皇帝那么大方,东西都留给了敌人。
其实还是周琅小瞧了这些权贵,早在周琅刚刚围城的时候,人家就开始转移财产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干净,就拿和珅家来说。那些珍宝可都是论库的,玉器库两间、绸缎库四间、磁器库二间、洋货库二间、皮张库二间、铜锡库六间、珍馈库六间、铁梨紫檀库六间、玻璃器库一间,还有大量日常陈设。就算其他王爷,没有和珅家的库房多,估计陈设也不会少,临时搬家,恐怕都来不及收拾,就像嘉庆那样,几乎是空手跑。
不过空手跑也有空手跑的好处,那就是跑的快。马大雷追了两天才回来,回来后禀报说没有追上,眼睁睁看着嘉庆带一群不足万人的八旗进入了居庸关。倒是抓了不少王公贵族,和文武大臣回来。
一群形容枯憔的权贵,全被圈在了太和殿,当大批亲兵保护周琅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多数露出了恐惧。
他们不知道周琅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前朝遗贵。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突然有人爬出来,跪在地上磕头,大声呼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奴才盛住,您知道奴才吗?”
“奴才愿降,奴才愿降!”
盛住连连叩头,怎么皇帝走连妻弟都不带着?
周琅走过去,把痛苦流涕的盛住扶了起来。
“奴才愿降!”
“奴才愿降!”
“奴才愿降!”
“奴才愿降!”
“奴才愿降!”
周围顿时响起了连片请降的声音。
在这些众口一致的背景声音中,突然有一个不和谐的笑声响起来。
一个文官模样的人站了起来,冷笑过后,痛斥道:“尔等皆朝廷亲贵,国家危亡不死国还则罢了,反倒向反贼摇尾乞命,就算活着,跟死了有何分别。”
周琅看了那人一眼,颇为清瘦的一个老头,穿着带补子的官府,虽然衣服脏了,脸色也不好看,可却站的笔挺,他也看向周琅,满目怒光,甚至还有些鄙夷。
周琅向他点头笑了下,这就是所谓的文人风骨吗?接着就不再理会他。
反而想一群权贵问道:“朱珪大人可在这里?”
周琅也就对朱珪熟悉一些,还是因为吃过朱珪的亏,虽然只是一个小亏。可朱珪这种身份的文官,如果能说服投降的话,政治影响力极大,为此他也可以礼贤下士,可以三顾茅庐的。既然皇太极可以劝降洪承畴,周琅也许也有机会劝降朱珪。大不了可以答应一些让他下台阶的条件,比如将来可以免嘉庆一死。
只要朱珪能够投降,天下的文官也就没有再坚守的必要了,传檄而定就水到渠成了。
盛住的眼睛贼溜溜转了一圈,磕头道:“皇上,奴才知道,奴才知道。朱珪跟皇上,不,是伪帝一起逃的。怕是逃了,不在这里。”
周琅笑着拍拍盛住那厚实的肩膀:“饿了吗?我叫人给你弄点吃的!”
盛住又磕头:“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
周琅也只是说说,表面上优待一下盛住,其实是小小的挖了一个坑,果然不久之后,太和殿里的满清遗臣就打了起来。权贵分为两派,有的巴结讨好盛住,有的冷嘲热讽盛住,最后竟动起了手。
除了权贵,里边还有一些文臣,文臣们倒是没有动手,可有一个撞柱自杀了,就是那个声讨周琅的人,他死后周琅才知道他叫初彭龄,是工部侍郎。
周琅对工部侍郎不感兴趣,对工部尚书都不感兴趣,反而对工部那些技术人员感兴趣。他占领南京后,就把江宁织造那批专门为皇家制造丝织品的工匠当宝一样保护起来,地方上的工匠都是珍宝了,工部的就更是珍宝了。
当然周琅对工部的期待,也比收获一批熟练手工艺人要高的多,他希望能从这里招揽到一批管理复杂工程的专门人才,尤其是那些治理河道的河工,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中国能拿得出手的唯一世界顶尖工程人才了!
因为持续不断的对全国江河进行管理,积累了几千年的技术,即便没有科学的数字化管理和力学原理分析,中国的治河工匠单凭故老相传的经验,就能玩得转长江、黄河这样的复杂水系。西方人此时还不具备这些经验和能力。京杭大运河利用无数水闸,输水渠道始终能保持漕运畅通,虽说经济效率很低,可技术的复杂程度绝对超过任何国家的水利管理。
可让周琅意外的是,一问之下竟发现,这些人才都不归工部管,工部甚至连那些给皇帝雕核舟的能工巧匠都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