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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节 税官也是官

    澎湖几乎是兵不血刃拿下的,魏成名要求提供船只让他们走,而且要求保留武器。

    周琅跟朱濆商议,朱濆只想要澎湖,所以一口答应。

    等对方登上水师战船离开之后,朱濆马上请求周琅跟他一起追击,周琅则拒绝了。

    朱濆打算把这些人骗到海上去,然后利用自己海战的强项,一举击败对方,挽回面子。周琅不但不答应,反而劝说他也不要去追击,并且告诉他,这些人之所以弃城,是因为上次自己在台湾放过他们一马,如果这次追击了他们,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他们就会死战到底。

    朱濆想了想也放弃了,毕竟清军是带着武器走的,追上他们还得厮杀,又得折损人手。只是两次攻打澎湖,确实让他丢了脸面。

    除了澎湖本岛之外,附近的东西澳、林投澳、西屿澳等地守军也都跟着魏成名一起炮了,他们的目的地没有说,后来朱濆手下监视的船回来说,他们去了台湾府安平港。这也正常,澎湖本就是策防安平的,距离那里最近,他们也没有多少条路可走,要么去台湾继续帮朝廷打仗,要么就只能像朱濆一样,入海为盗了。

    周琅信守承诺,将澎湖拱手让给了朱濆,在休整了三天之后,就向朱濆告辞。

    这让朱濆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人多,可是见识过周琅手下战斗力之后,他觉得单凭他的人马未必能跟周琅争澎湖。

    朱濆这次丢了脸面,在体面人眼里,江湖人没脸面,所以江湖人反而格外看重脸面,朱濆也不例外,栽了跟头,堕了威名,是很严重的。大家行走江湖,还不都是靠面子吃饭,你的旗子倒了,投靠的人就少了。

    不过朱濆还有另一个优点,他有胸怀,他的出身不错,是海运世家,时人评价“家饶富,好结纳,与盗通,乡里欲首之,挈妻子浮海去,后为盗”,这跟唐末的黄巢有些相像,也跟水浒传里那些典型的好汉相似,都是仗义疏财,结交了一群江湖人物,如果胸怀不够宽广,是很难团结那么多朋友的。

    因此尽管折了面子,朱濆知道自己的弱点,临行前还是跟周琅请教,如何能稳守澎湖。

    “大出海,还是得在练兵上下点功夫!”

    这是周琅的建议,朱濆手下纪律性太差,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连天地会起义军都不如。

    朱濆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门路广,找几个懂得练兵的人也不难,那些西山海盗他也认识,就是清军沿海水师官兵,不得志的拉拢几个来也不是问题。

    但真靠自己来守,朱濆还是有些不自信,除了在海上搏杀,在跟清军的交往中,陆地上他就没占过便宜,他觉得让周琅帮忙分担压力,他就更有信心了。

    于是朱濆又问道:“不知道南帅准备何时攻取金门?”

    现在他占领了澎湖,朱濆知道,清军水师肯定会以他为眼中钉,如果周琅夺了金门,那么周琅反而首当其冲,清军肯定先打金门,后攻澎湖,所以他对周琅打金门很关心。

    周琅笑道:“这就要看大出海你了。”

    “我?”

    “没错,要打金门,没有海船可不行,我打算打造至少三十条海船之后在出海。”

    朱濆咬了咬牙:“若是南帅愿意,我愿送三十条船与南帅!”

    朱濆真是拼了,对于海盗来说,船就是根本,但他顾不上了,真等周琅打造好船,那得等几年,他要单独跟清军耗几年,估计粉头的草都一人高了。

    南帅无需担忧,即便我不在金门,你我还是要守望相助的吗,我军屯左营、打鼓,澎湖旦夕可至。

    朱濆这才稍微放心,但还是比不上周琅占了金门来的安全,周琅占了金门,所谓的守望相助大概就是清军攻打金门,他去救援,现在反而成了清军来打他,他指望周琅守望相助。

    周琅很快就离开了澎湖。

    这次直接回到打鼓港,在周琅的计划中,这里将是重要的政治中心,东港是商业中心,左营就只有一些军事价值。所以他将造船厂就设在打鼓港,他的家也一直按在打鼓港。

    凤山县已经拿下,现在整个凤山,都是周琅的地盘了,跟地主势力的关系虽然算不上融洽,但已经有了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下一步就是尽量争取读书阶层的支持,地主子弟可能一时半会不可能拉拢过来,可读书人中也有一些底层出身的,有的是家道中落,有的是机缘巧合得以读书识字,比如有一些乡绅热衷于办学,请了一个先生,免费让乡里子弟读书,未必能够持续,但总有人有幸得到读书的机会,还有一种是宗族体系,整个村落都是一个宗族的话,办的学堂族人都是可以免费上的。

    这些穷苦的读书人,未必就比淳朴的百姓有野心,但心里的不甘恐怕要多一些,在无法从满清的科举中得到希望的情况下,投靠周琅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反正周琅已经在凤山县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向乡绅阶层表达了自己的友好,展示了自己并不是天地会那样的流寇,是有心认真治理地方的。

    所以在剿匪之后,在各地招贴的招贤榜开始慢慢有人响应,前来应招。

    赵文镇守凤山县,将这些应招的读书人集中起来,然后一路保护送到打鼓港。

    人数不多,只有二十三个,显然乡村读书阶层对周琅的观感还不够好,或者说,对他的信心还不够大。

    这些人跟天地会没有什么关系,那些跟天地会有关系的读书人,如果少有野心的,早就跟天地会走了,他们这些人既然愿意投靠周琅,显然心里也是不甘平庸的,没有跟天地会,而是来跟周琅,主要是跟天地会没有联系,天地会里的读书人,都是城市读书人,而他们来自农村。

    都是年轻人,最大的只有十九岁,最小的才十四,读书的水平也都不高,大多数只限于识字,上过几年私塾,读书最多,时间最长的一个,来自一户地主人家,五岁开蒙,读过四书五经,考过科举,但连一个秀才都没考中,可是家道中落,他爹遭人构陷,被诬向盗匪资米粮,然后家产被充公,一下子气死了。

    周琅看来这倒未必是诬陷,小地主高价向海盗出售大米,未必不是真事。

    但他不愿深究,反正这个叫做林奋的十七岁年轻人,对官府充满了不满,对他有利。

    对这些人只是认字的水平,周琅没什么不满,文字本就是工具,这些人就是能够著书立传、写诗作文,对他也没有半分用处。

    他更关心的是:“有谁会算术?”

    竟无一人学过算数,也不知道古人的教育体系为什么设计的这么不合理,通过雇佣钱谷师爷确实能解决这个问题,可为什么不直接让师爷去做官呢,在周琅看来,那些师爷恐怕更老道。

    “不会也不打紧,我会找人教你们的。”

    周琅叹道。

    “敢问大帅,募我等前来,难道不是做官?”

    此时那个最小的十四岁孩子问道。

    周琅的招贤榜文写的是招募读书识字之人,共谋大事,可没直接说让他们做官,但想当官想疯了的文化,就是让这些人从榜文中看到周琅在招人做官。

    但不能打击这些人的信心,周琅郑重道:“当然是做官。不过先从税官做起,所以得懂得算术!”

    周琅招读书人主要是来管理港口的,同时给自己招几个文案工作的秘书。

    周琅说是做税官,结果所有人都露出失望之色。

    “原来是招税吏啊!”

    嘴把不住门的年轻人失望道。

    官是官,吏是吏,科举制度下的官员,是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可官府中处理具体事务的吏员,却反而被贬斥为下等人,胥吏跟女妓在官府户籍上是一个等级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让这些读书人做吏员,跟骂人差不多。

    周琅当即反驳:“不是做吏员,本帅帐下没有吏员,都是官员。七品官,正七品!做的好,还能升迁!”

    周琅的义正言辞,让这些人的脸色和缓过来,毕竟是一群在农村读书的少年,没有多少城府。有一些明清故事中,刚入官场的文人很多都显得很单纯,混迹几年后,就全都变得污秽了。

    对这些人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之后,周琅就把他们扔给了魏连理,让魏连理教他们管理账目。

    周琅这才回到了家中。

    跟妻子已经多日不见,从广州回来没多久,他就去了东港,已经有两个多月未见了。

    将自己知道的陈周全的消息,告诉了妻子,她脸上能看出高兴,毕竟是娘家亲哥哥。

    夫妻两又说了些话。

    陈三妹现在已经能够读书了,但她读的内容却让周琅有些奇怪,竟然读的是谢清高留下的笔记。

    谢清高在台湾走访过许多藩社,然后写下了许多游记,一直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刊印成册,大概每一个文人都有这种梦想,因此留下来给周琅,说是让周琅指证,实际上是想让周琅帮他刊印。

    周琅都是没怎么看过,没想到陈三妹对这些很感兴趣,细想一下也理解,陈三妹是江湖儿女,识字后,当然不可能喜欢西厢记这样的莺莺燕燕,喜欢游记才正常。

    对此周琅很鼓励,对封闭的清朝人来说,多读读游记,尤其是谢清高这种专注于海外风情的游记,更能长见识。

    想到这里,周琅突然发现,谢清高的游记还真的很有必要刊印,于是问陈三妹,谢清高写的如何,陈三妹说写的很好,就是有些地方她还看不懂,她毕竟识字不久。

    这是一个缺点,周琅认为鼓励清朝百姓增长见闻,最好能用白话来写,可谢清高写的过于文言了。

    但现在也没机会翻译,就先这样刊印吧。

    “那就有劳夫人帮谢先生找书局刊印出来!”

    周琅将这个任务托付给老婆,而他自己则开始了另一项重要的工作,扩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