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年轻人,沈若凡着实难以想象这人是曾经的落霞派少主,他到底多少天没吃东西啦?
一个月来偷了三次,总不至于只吃了三次吧。
好半晌,林进平才吃完了东西,察觉到沈若凡怪异的目光,脸色一阵羞红,忙擦了擦嘴,朝沈若凡拜道:“多谢大侠,一饭之恩,林进平没齿难忘。”
“不用谢我。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你们落霞派的徐广临死前求我看见你们落霞派的人好生照拂,我既然看见也就不会不管。这里有三百两银子和你落霞派的秘籍,你拿了之后,就逃到乡下去吧,隐姓埋名,别再出来,江湖太危险。”沈若凡摇了摇头,拿出三百两银票和那本落霞派武功秘籍放在林进平桌前。
“大长老,他……他也死了吗?”林进平眼眶发红,哽咽着说道,恍惚中浮现了和徐广相处的点滴。
徐广未必是个好人,他对落霞派来说,他无疑是恪尽职守的好长老,他也知当日能逃出来的着实不多,是以他所谓照拂落霞派门人,其实就是要沈若凡能尽力帮一帮林进平。
沈若凡默然不语,却是颇为体会林进平的感受,不久前还是一派少主,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上有父亲庇护,下有跟班跑腿,如今却落得个连一日三餐都满足不了的尴尬地步,这等巨大落差,个中辛酸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想哭的话可以哭一哭,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因为未到伤心时罢了。”沈若凡拿出一张丝帕状的关系给林进平。
林进平抬起头来看着沈若凡柔和的目光,各种情绪滋味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想起近日来的种种辛酸苦闷,为了口吃的,不惜去偷,去和乞丐抢,不禁鼻子发酸,滚大的热泪大滴大滴落下。
“哭吧,大声地哭出来吧。把情绪都发泄出来吧。”沈若凡在一旁道。
大哭了一通,林进平将这一月来压抑的情绪都给宣泄了出来,勉强收拾了下情绪,又朝沈若凡说了声:“谢谢。”
同样的两个字,但说来却比刚才两个字更真挚了些。
“这三百两和落霞派的武功秘籍都在这儿,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吧,忘了江湖的事,也别再涉足了!”沈若凡道。
“不,大侠好意,进平铭感五内,但灭门之仇,杀父之恨,不共戴天,此生绝不能不报,恕在下不能就此隐姓埋名。”许是哭了一顿的效果,林进平说话理智清醒许多,胆子也大了不少。
“那你有什么打算?”沈若凡问道,这个回答倒也不是很出乎他的意料,因为设身处地,没有人会不想报仇。
“家父结交了不少朋友,与奇门派的洛世叔相交莫逆,进平打算北上去投奔于他,希望洛世叔替进平主持公道。”林进平道。
“奇门派,洛浩钧。”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解百药听到这里忽然开口道。
“正是洛世叔。”林进平连忙道,虽然不知道解百药身份,但觉能与沈若凡通常之人也非等闲,不敢怠慢。
“那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洛浩钧这个人无论心胸气度还是能力武功都只是中人之姿,面对归云门、枯木派,保明派三个门派,是不可能会为你出头的,不把你交出去就已经很不错,怎么可能会为你出头。”解百药道。
“不可能的,我父亲说他与洛世叔是八拜之交。”林进平不信道。
“这江湖上有什么事不可以背叛的吗?兄弟、父子、夫妻?何况是这非亲非故的。记得,人在人情在,你爹还在,或者你落霞派还强势,这人情是有的,可现在你爹没了,落霞派也没了,这人情也就没了。江湖有豪情,豪情和义气为什么可贵?因为这江湖太势利!”解百药轻轻吹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人走茶凉,不外如是。”
林进平身形猛地一震,想起自己近日来的处境,那些曾经认识自己的人,没有一个伸出援手的,甚至有几个想要把自己抓住送给归云门他们,这才连武功都不敢施展。
天地虽大,却举目无亲。
再想想洛世叔,自己与他也有大半年没见,自己和他的感情似乎很一般。
一想到这个可能,林进平顿时六神无主,像是失了魂一样。
沈若凡见此摇了摇头,年轻人总是这样抱着天真幻想的吗?像朱睿朱哲以为仁义行天下,周怀泰以为能打遍天下,这个相信投奔。
奇门派,沈若凡也听过,大致实力和落霞派差不多,比枯木派几个稍稍强过一丝,但强的不多,根据地利自保马马虎虎,可为林进平报仇的希望不大,而且奇门派可能为了林进平去报仇吗?
就算林进平老子活着估计都不太可能,除非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好到了生死莫逆的地步,但感觉不太可能,否则当初感觉有麻烦的时候,门主林江为什么不请洛浩钧帮忙?徐广又为什么不干脆拜托沈若凡让沈若凡带林进平去奇门派。
人生的道路需要自己想清楚,沈若凡也不干预,就让林进平愣在这里好好地想出路如何。
想要退出江湖,沈若凡这就可以帮他,如果想要复仇,沈若凡也只能由得他去,毕竟沈若凡和落霞派也就是利益交易而已,不可能保护林进平一辈子,也没法保护,总不能把林进平关起来吧?
至于帮林进平报仇,那更是非亲非故。
一路南下,林进平始终都没有真正想好,沈若凡也没有逼他做决定,不甘心放弃报仇,但强自报仇,不但报不了仇,反而会彻底断了他林家香火,决策权衡,只能他一人定了。
水路顺风顺水,走的倒比陆路快上许多,距离林进平被救下的两日后,沈若凡就到了江南境内,估计再过半日便能回风云阁。
站立在船头,沈若凡看着河道两旁小巷街道边一些残留的血迹,微微皱眉,自己离开江南总共也不过十日光景吧,已经杀得这般激烈了吗?
正想着事情,船只又停泊在了一边,船夫上岸准备采补些东西,沈若凡正好觉得有些口渴,恰巧见着一边地在卖梨,身体一纵,轻灵地跳上岸去,朝那卖梨的小贩走去,客气问道:“小哥,这梨多少钱一斤?”
“一文钱一斤,拿了快走。”小贩不耐地说道。
“一文钱一斤,好便宜呀。”沈若凡笑道,忽然目光一凝,注意到小贩右手虎口的老茧,这绝不是挑担子积累出来的,而是长期拿刀的人才会有的,脸色悄然变化,敏锐地观察起四周,发觉两道的小贩还有茶馆的老板小二,目光都汇聚在那边小道的出口,似乎都在等着什么人来。
而且这些人也多半不是普通百姓,自己好似在无意间进了什么陷阱一样。
虽说艺高人胆大,想着惹些麻烦,但就要开船回去,沈若凡也不想招惹什么是非,买完了梨,沈若凡转身就要离开,忽然感觉到四周的气氛猛然一变,虽然一闪而逝,却让沈若凡感觉到他们要等的人来了。
怀着些好奇的心思,沈若凡故作漫不经心地扭头看去,看着一个虎背熊腰的黑大汉从巷口里面出来,脸上表情忽然一滞,笑道:“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