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胡说八道!现在正值开春,官家一向英明,岂会因为一个稚童之言,就随便治他的罪呢?”这次说话的是个老学究,这位老先生被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
老实说,他也非常厌恶蔡道入京后的言行和作为。他本人本身就对王安石变法极为反对,更不要说蔡道是拗相公的外孙,一到汴梁城就搞风搞雨。可是,眼前的贵公子就这么在众人面前诋毁宋神宗,叫他如何能忍?他用手指着贵公子,吐沫星子四处飞溅,手指头差一点就戳到对方的脸上了。
这位贵公子赶紧打开折扇,遮住自己的脸,“这镣铐都带到手上了,不是官家的旨意,就算是蔡京要大义灭亲,也不至于这么做吧?不过,听说,前几天,这娃娃他爹蔡卞就准备让官家斩了他来着?”他本能的想退后一点,可周围被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就挪不动半步。
从这位贵公子的只言片语中就知道他有亲属是个上朝官,所以他才能了解的这么多,甚至就连大殿上发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不过,他不知道,自己也就被皇城司的暗探给盯上了。
“泄漏禁中之语”,这在封建社会那可是重罪。
蔡卞要大义灭亲这件事,是宋神宗亲自下了封口令的。毕竟这件事本身并不怎么光彩,要是让王安石和全天下的百姓知道了,他们又会如何想呢?
“放屁,你这个腐虫真是愚不可及。就算这个孩子罪大恶极,如今是初春,官家又如何可以下旨杀人呢?”
秋后问斩,不是说说而已。除了通敌叛国,谋逆造反这些重罪,哪怕是杀了人也得等到秋后才能斩首示众。春天万物生长,如果在此时杀人的话,那就是对老天的不敬。这个是中华千年的传统。
这下子,那位贵公子无话可说了,老百姓虽说不识字,但是这些常识还是知道的,这么小的娃娃,不管犯了什么重罪,肯定不会牵扯到谋逆造反。如果是这样的话,第一个要抓的就是蔡卞了。
看到周围的吃瓜群众都知道蔡道的身份了,蔡板便接着喊道:“诸位可能不知道,前天,我们公子的手下花狻猊,就是这位大汉,和他的兄弟在外城金水门外遭遇偷袭,伤了十几个弟兄。花狻猊认得对方是黑虎帮的,便到开封府告状,可是衙差说我们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不予受理这个案子。那些兄弟伤得真惨啊!有好几个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后来……”
“呜……呜”说道这里,蔡板用袖子盖住脸,呜呜大哭起来。
“花狻猊是谁呀?”
“就是那个全身都是纹身大汉,一看就不是好人?”
“切,以貌取人!这人一向在孟子庙讨生活,人虽然混了点,心肠却不错,那可是孟子庙附近有名的赛专诸啊!”
“赛专诸,他也配?我住得巷子里,有七八个说自己是什么赛专诸、赛孟尝的,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花狻猊也许没有专诸的本事,可他是个大孝子。”
“原来是个大孝子啊!这么说来,还算是名副其实喽!”
“那黑虎帮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啊?”
“你们一直在南城,当然不知道了!听说是最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帮主就叫郑黑虎,为人心狠手辣,出手无情,我就是谁这么狠辣,一动手就挑断别人的手筋脚筋啊!花狻猊怎么就惹上了他们啊?”
“可能是小道士收孤儿那件事惹了他们了?”
“怎么说?这可是善事啊!”
“还不是因为利益啊!由于外城西北的金水湾一直被别的帮派把着,这个黑虎帮就做一些偏门的生意,搞得那片地区怨声载道。他们其中一条生意就是倒卖那些孤儿,我还听说,他们还从别人那里偷孩子,卖到妓院。”
“这些人真是该死!”
“嘘,小声点!”
“怕什么,这里是内城,又不是金水湾,有什么好怕的?”
“对呀!”
“……”
“娃娃,别忙着哭,你倒是先说说,后来怎么啦!”
蔡板这一哭可把那些好事的吃瓜群众给吊住了。心中像是塞了之猫进去,被挠得痒痒的受不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蔡板才用另外一只袖子擦了擦眼睛,接着说道:“后来,老天都看不过眼了,那个黑虎帮当晚就被人给灭了。诸位可能会想,是不是我家公子派花狻猊带人做得,毕竟两家刚刚结仇,诸位有如此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开封府尹是我家公子的伯父,他自然得遵守我大宋的律令。我家公子一直相信官府会给那些遭难的兄弟一个交代,无凭无据,他也怕花狻猊带人前去复仇,惹上官非,所以,便出钱让花狻猊带着兄弟去矾楼吃酒,解解心中的怨气。可是,谁知道郑黑虎自己糟了报应,却到开封府报案,这厮一口咬定那些灭了黑虎帮的人当中就有我家公子。”
说道这里,蔡板顿了顿,让周围的吃惯百姓先消化一下刚才的信息,然后陡然提高声音,大声喊道:“我们的兄弟遭了难,开封府的人不管,郑黑虎去报案,开封府的通判就立刻派衙役来锁拿我们公子。汴梁城的父老乡亲,你们都亲眼看到我家公子了吧,他今年才刚刚六岁啊!一个孩子如何能够亲自参与到这样的行动当中。”
蔡板后来说得这些话,可把这些吃瓜百姓给惊住了。
“喂,兄弟,这娃娃的手下这边刚刚遇袭,那边动手的黑虎帮就被灭了,实在是太巧了吧?”
“是呀,兄弟!这要说不是他们动的手,也没有人信啊?”
“……”
“两位善人,说得不错。不过,你们可都没有说在点子上!”
这两个人周边的人循声一看,是个出家的道士,道袍上补丁摞着补丁,染满了黑灰,头发更是胡乱挽着,油腻腻的,身上一股子馊味。
“你又如何说?”这两个想离这个臭道士远点,可心中有些不服气,便问道。
“关键是,那花花大汉的兄弟不是还受了伤,就是和他去喝酒了。这娃娃又是从哪里找来的人手去灭了黑虎帮的。”臭道士说完,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打开葫芦嘴,充满神情地喝了一小口。
不知道的,真还以为臭道士喝得是琼脂仙酿呢?
“反正听说这小子有钱,花钱雇个敌对的帮派去做不就行了。再说了,他说那个花什么带着兄弟吃酒,就是去吃酒了?”那位贵公子刚才被老学究噎得说不的话,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一次卖弄的机会。
“花钱雇人倒是有可能,不过,据贫道所知,除了当初被黑虎帮灭了的铁手帮,汴梁城里好像就没有和黑虎帮结怨的帮派了。至于花狻猊是不是去喝酒,我想那个娃娃不会说谎言。”臭道士故意买了个关子。
“为什么?”周围的百姓果然感兴趣。
“那孩子说得可是矾楼啊!”
“对呀!”要是随便哪个小酒馆,万一店主和花狻猊串个供什么,所以,这个证词很难让开封府取信。
可是,那里是矾楼,如果是假话,只要派个人一打听,不就全部露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