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妻子,希玛妮。”老董给方泽介绍了道,“她不怎么会说汉语。英语的话倒是没有问题。”
老董的话刚落下,希玛妮就用蹩脚的汉语和方泽说了一声你好,然后就用英语说了一大堆欢迎的话。
方泽听到希玛妮的英语,则是继续装作自己的英语水平大概只有高中生的样子,笨拙的回答了几句。
老董走过去和希玛妮说了几句话,就让希玛妮先告退回去了,然后他带着方泽走到了楼上的书房。
“你已经在这里结婚了啊。”方泽对着老董说道,“看起来是不打算回华夏了?”
“年轻的时候穷,没办法,只能来这里讨生活,现在也已经住习惯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不打算回去了。”
老董的书桌上有一张他和希玛妮的结婚照,老董对着方泽颇有点骄傲的说,“我妻子的家族在印度是一个高种姓的大家族,我和她结婚的时候当时印度的副总理都打电话祝贺。”
“哦。”方泽听了老董的话之后倒是有一点感兴趣,他问到,“印度不是有种姓制度吗,我们外国人在印度算是什么种姓。”
“勉强也可以算作刹帝利吧。”老董拿出了一根烟,试图让给方泽一根,方泽摆手拒绝之后,他就自己抽起来了,“咱们华夏人在印度人眼里算是破落贵族,所以地位还是不错的。当然欧美人更高。不过这只对男人而言有点用,女人的话不论你在印度多高贵,出门还是要万分小心。有些印度人发起情来,可不管种姓,有时候连物种在他们眼里不是事儿。”
“额。”方泽回想了一下有关于印度人和动物之间的新闻,点头对老董的话表示同意。
“以前一直听说印度的种姓问题很严重,在德里这种情况怎么样。你的那几个印度仆人就是传说中的贱民吗?”
“不不不,我的那几个仆人虽然每个月给他们付很少的一部分薪水,但是他们只是低种姓印度人,并不是贱民。”老董吐着烟圈对方泽说道,“印度的种姓制度非常复杂,并不是从字面意义上的‘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可以解读的。”
“咱们国家的人可能因为历史原因,会把这种等级制度理解为阶级不同,贵族和平民的区别,或者相当于元朝时期蒙古人搞得那一套。但是其实不然,比起蒙古人当年按照人种分级,印度人的这一套种姓制度可歹毒多了。”
“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老董说道,“在我们家当仆人的这些人,按照等级划分的话是属于首陀罗,只是低种姓,并不是贱民。在印度,真正的贱民是没有自己的种姓的,他们干的是最肮脏最苦的活,被要求不能出现在公共场合。除了工作和拿报酬的时候,如果有贱民想要接触其他种姓的人的话,会被打死的。因为他们代表了不详,明白了吧。”
“明白了。”方泽听到老董的话只感觉到后背发凉。
“之前说到种姓划分,印度的四个种姓一共衍生出了一万多个亚种姓,这些亚种姓之间的划分也是非常的迷,比如我妻子的姓氏在德里是刹帝利,但是在其他的一些邦可以算作婆罗门。有些在德里算是刹帝利的种姓,到其他邦也被算作吠舍这种低种姓。”
“所以光是从性别想要判断阶级的话,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在印度,你的种姓并不代表你的高贵程度,真正代表你的高贵程度的是工作。”
“工作?”方泽有点没懂。
“对,因为种姓制度的确立很早,所以几千年以来,印度的各个种姓家族都试图往高种姓靠拢,争取鄙视其他种姓。这样搞了几千年,别说是我们了,就算是印度人自己也搞不明白了。”
“不过印度划分种姓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区分阶级,而是为了区分工作。举个例子,在印度,神是至高无上的,那么婆罗门就是神的代言人,负责和神沟通,是家里的老大。
刹帝利是负责管理家庭事务的,算是老二。而负责挣钱养家的吠舍就是老三,打扫卫生的家务活有老四首陀罗干。这些都算是家里人。而一些比较肮脏的活,比如倒马桶,掏下水道,就得请外人来干,这个外人就是贱民,也被称之为不可接触者。”
老董抽着烟,语气轻松,但是说出来的话并不轻松,“不可接触者在印度是不算做家里人的,所以你有时可以看到一个印度人对小动物很有爱,整个人非常有爱心,是个好人,但是面对不可接触者,他们也不会把他们当一个生命。”
“我的公司以前雇佣过一个不可接触者当苦力,有一天他没有来,我也没在意,很久以后他父亲才过来告诉我说,他因为赶近路翻一个有钱人家的墙,被发现之后打死了。而他父亲都没有试图报警,这就是不可接触者在印度的地位。”
“没有人试图反抗吗?”方泽有些傻眼,毕竟他就算知道的再多,也只是从书面上理解印度的种姓,现在身处印度,从一个在印度住了很多年的同胞口中听到这些话,莫名的感觉有些可怕。
“不要以为对压迫的反抗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咱们国家的一句门当户对搞死了多少人,到现在都还有余毒。而印度的情况更复杂,之前给你说了他们有一万多个衍生的种姓,这些种姓其实就代表了工作。比如同样是首陀罗,在印度有开摩托车和骑三轮车接客的。但是,开摩托车和骑三轮车的两波人,并不是一个亚种姓,他们互相鄙视,拒绝接触。如果你不是开摩托车的种姓,就不能开摩托车,不然别人会将你赶走。因为他们的工会也是这个种姓把持的。”
“所以印度最复杂的情况是,他们不仅有高种姓对低种姓的鄙视,同等级种姓之间也互相鄙视,你是个种地的,你这辈子就只能种地,不能织布,因为你不是织布的种姓,你是个做蛋糕的就不能去做飞饼,一切都是因为种姓。而且,种姓会伴随你的一生,你就算改掉自己的姓,你的工作也会暴漏你处于社会的哪一层。就算你改信仰别的宗教,你的种姓依然不变,任何宗教在印度都要服从种姓制度。他们互相歧视和憎恨,一万多个亚种姓,宗教,职业,地域,民族互相纠缠在一起,彼此之间互相看不顺眼,拒绝通婚,高层之间只能用英语交流,底层之间语言不见得能互相听懂。”
“这种情况,只能靠时间慢慢消磨,咱们以前干的那一套拿到这里都不行,因为这里没有地主,只有互相鄙视的种姓,到时候要斗都不知道斗谁。”老董说着,将烟头戳在了烟灰缸里,“有一句印度人自嘲的话可以解释这一切,‘在印度,所有人都不会犯让别人有梦想这种错误。’”
“我们还是来说一些你掌握的老沙的人失踪的消息的事情吧。”方泽听了老董的话,心情莫名沉重,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询问起了正事。
“沙哥这次派来印度的人,除了一个女孩子之外,两个男人一个叫冯中杰,一个叫黄胜。那个冯中杰我非常熟悉,来过德里好几次了,说自己以前是一个特种兵,体质也的确不错。一个人打五六个没什么问题。”
老董说着从旁边拿过一本书,然后从书里翻出来一张照片。“这就是冯中杰的照片。”
方泽拿过照片一看,照片里的男人二十五岁左右,留一个寸头,整个人看起来肌肉感十足。
“也就是说,其实失踪的三人并不是因为遇到一些地痞流氓,才导致这么长时间音信全无的。”
“对。”老董点头说道,“印度的地痞流氓也就欺负欺负女人,让他们在大路上抢劫都没胆子,因为一旦抓到会直接被打死的。所以这次三人的失踪才会惊动的这么大,他们是突然之间就没有了消息,电话打不通,也没提前说明。”
“而且后来我们派人追踪了冯中杰的手机信号,发现三人在失踪的当天,手机信号也一并消失了。我们在原地找人进行了搜查,但是没有找到手机。”
“手机卡应该是被人拔了。”方泽想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你知道他们最后去得地点是在哪里吗?”
“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不过我们找他们出门乘坐的出租车的司机打听到了他们是在德里地铁车站附近下得车,那附近有一个贫民窟。你知道的,贫民窟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你不知道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
“他们不是来买新药的吗,为什么要去贫民窟?”方泽接着问道。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因为他们这次来还让我提前准备了不少的冰排,原本的打算应该是拿到药之后,装进冰箱里用冰排保温,然后直接离开德里回国。但是他们出去的时候却没有带冰排,也就是说并不是去拿药的。”
疑点太多了。
方泽无力的靠着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