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时的潇湘馆,萦绕着薄淡的氤氲之气。
紫鹃在屋里没看见黛玉,四处找了找后,才在后院的抄手游廊上看见黛玉。
黛玉坐在凉椅上,呆呆的望着院里一丛斑竹遮住的苍苔,紫鹃以为她又因时生悲,便上前为她披上一件长衫,道“姑娘,我们回屋吧,椅子上凉。”
黛玉头也不回,忽然道“紫鹃,要不我们也去吃宝姐姐的喜酒如何”
“啊”紫鹃没由来脸一红。
亏她还以为黛玉又吃醋、伤感。谁知她竟生出这般心思
“姑娘,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去呢”紫鹃决心要打消黛玉这样危险的想法。
黛玉嘴一撇,她就知道是这样。
“可是,你不是说过,那年我被赐婚时家里摆了喜宴,宝姐姐也到场了,还帮着凤姐姐张罗”
“呃”
紫鹃有些无言以对。
听起来似乎两者相差不多。黛玉和宝钗本无大小之别,宝钗能够为她贺喜,她自然也能为宝钗贺喜。
但是,怎么真要这么做就不像那么回事呢
黛玉这个时候跑过去,也太抢眼了
“哼,我知道宝姐姐行事圆润,具有章法,我不如她。你们都怕我过去碍眼。”黛玉愤愤道。
紫鹃一想,似乎,还真是她说的那么回事。
宝钗定亲在先,又是姐姐,以此两点再加上滴水不漏的处事风格,众人并不觉得她出现在喜宴荣国府为贾清、黛玉庆贺的家宴,届时贾清黛玉皆不在场上有何突兀不妥。
但若是反过来,黛玉这会过去,估计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她了,生怕她做出点什么来
所以,下午贾母等过去之时,也并没有叫上黛玉。
黛玉自然也不想去。只是她想了一下午突然想通这个道理,一时不忿罢了。
照这样来,虽然她身份上还压了宝钗一头,往后,众人怕是都把宝钗当“大奶奶”,把她当做“二奶奶”了
其实黛玉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她只是觉得,这是宝钗故意为之。
分明她那日可以不去参合她的事,但是她却去了。这就是故意要让众人看见她的大度,她的雅量。
这是已经把她自己当做“姐姐”了。
黛玉不忿的是这个。
但是不忿归不忿,她确实做不到宝钗那样,这个时候过去喝她的喜酒。方才只是说说罢了。
紫鹃笑了笑,道“好了姑娘。你懒怠理俗务,这方面自然不如宝姑娘。再者你和宝姑娘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性子,宝姑娘行事大度,处处约束守礼,而姑娘这是率性而为。虽然旁人都说宝姑娘好,但是我瞧着,二爷却更喜欢姑娘呢”
黛玉抿嘴一笑,然后赶紧遮掩,口不对心道“胡说,她更喜欢宝姐姐才对”
紫鹃也不和她做此辩驳,笑道“姑娘既知二爷真心,也犯不上在这点上过于介怀。宝姑娘如此虽然博得名声,但是对姑娘实则并无不好。
姑娘你忘了,为两年前二爷抄书那事,姑娘天天与二爷一处,而宝姑娘则自己在蘅芜苑。如此算来,姑娘其实是得了好处的。”
“呸,那算什么好处”黛玉反驳,随即却羞臊了。
那段日子,她与贾清两个浓情蜜意,其间多少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就从那时开始发生的
导致,后来她只帮贾清抄了一卷,而宝钗,却抄了足足三卷呢。
没办法,贾清每对她动一下小手小脚,她就要半天静不下心来。然后,效率下降不说,还老是出错,害她被贾清嘲笑呢。
当然,经过这两年贾清孜孜不倦的努力,黛玉心胸早就更放开了。
放在两年前,今日这样的情况她必是要落一阵眼泪的。
可是如今,她却一点也不。
虽然有贾清提前来打过预防针的功劳,但是她自己释怀才是最主要的。
还有一事贾清偷偷给她说了,她说当年他在她父亲面前说过,要为她凑齐一百万银子的嫁妆,如今也已经准备好了。
再加上她从扬州带回来的林家的家产,到时候她的嫁妆单子,绝对是亘古绝今的。
宝姐姐的嫁妆虽然也罕异的丰厚,但是比起她的来,就没法比了。
贾清甚至说了,她的嫁妆,比整个宁国府的家底还要厚的多
以后啊,就算宝姐姐管家,其实手里的“大权”还不如她。
哼,他当然知道这是贾清为了让宝钗管家拿来忽悠她的说辞,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小得意。
本来女子出嫁,比的东西就那几样,嫁妆就是其中最大的一项。
旁人都说薛家豪富,但是如今她却在嫁妆丰厚上完胜,能叫她不得意
紫鹃和黛玉又说了几句,便扶她回屋。
忽有小丫鬟来报说宝二爷来了。
黛玉便让人请进来。
贾家贵为后族,贾清作为贾家族长,是副其实的扛鼎人物,他的大婚来贺之人云集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人来的多,也有来的多的不好。
比如说,这人一多,劝敬、灌酒的人就多了。
虽然贾芸孝顺,一早就准备了自家酒庄上产的上等佳酿君子醉。这君子醉最大的特点就是一改以往酒系的烈性,变得谦润温和,乃是贾家酒坊为了与传统名酒争夺市场的代表之作。
不过虽然如此,但是贾清要想摆脱外面这帮人,回去安度春宵,也绝非易事。
好容易摆平了厅内的一二十桌人,贾清来到外头临阶的一桌,本意是一桌意思一下,谁知他这一出来,大家都离座过来敬酒。
这外面的大多是一些家里的小辈,而且多为家中年轻男子,言语、行径就比大厅内肆意的多了。当然,贾清也随意多了。
只吃了头一拨六七人的酒,贾清便笑道“今日多谢大家赏光驾临,贾清本该与大家一醉方休,奈何等会还有差事要办,便不与诸位一一畅饮了。我先干为敬,诸位且随意。”
说着接过贾芸递来的一杯酒,与几人示意一下,举头饮尽。
众人虽然遗憾,也只好陪他饮尽,但是却不妨碍笑道“今日侯爷还能有什么差事难道是惦记着洞房花烛”
候虎如今也进军队历练了,但是为了喝贾清的喜酒,他专门告假回京。他生性跳脱好动,此时岂有不接茬的
“嘿,我说李三儿,你小子还懂不懂点人情世故了咱们宁大侯爷说有差事自然是有差事的,洞房花烛难道不是差事
人家新媳妇长得跟天仙似的,这会子不惦记着洞房花烛,难道还认真在这儿陪咱们吃酒
再说,真要把他灌得走不动道了,让人家新娘子独守空房一夜,那我们罪过岂不是大了
所以,我们还是将息一些,让他赶紧喝完回去看新娘子吧”
候虎义正辞严,要不是他着重在“看”字上加了重音,再加上一脸贱笑,众人都要以为他是个正经人了。
“小侯将军说的有理”数位脾性相投的“正经人”附和笑道,同样贼贱贼贱的笑容。
贾清灿然一笑,并不以为意。
一时大家笑毕,众人也轮番敬完了酒,贾蓉又上来。
他表现的郑重,来到贾清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下,神情有些“激动”,满目泪光道“侄儿这些年来承蒙二叔不弃,一直对侄儿照顾有加,侄儿深感二叔慈爱之恩。
以前是侄儿不争气,没能明白二叔的苦心。但是侄儿现在想通了,以后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也为悛儿做个好榜样。
若是二叔能够帮衬侄儿,谋个外官,让侄儿和悛儿两母子能够有个倚仗,侄儿便是万死,也当铭记二叔的大恩大德。”
贾蓉的头越埋越低,但是举着酒杯的双手却高高抬着,似乎因为决心痛改前非,又当面求官,心情有些激动紧张,以致于连手都用力过度而有些抖。
场中其他人都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宁国府的人员结构确实挺复杂趣味的,大家都有所耳闻。但是听闻贾清治家有方,所以都乐意看看贾清会如何对待在他大婚之日求官的贾蓉。
没有人感到贾蓉的举动意外突兀。以前是因为贾清未婚,现在贾清都成亲了,再留贾蓉在府里似乎是有点不合适。
所以,贾蓉有这方面的担忧也属于平常。他这是在为自己某后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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