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马度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若张五六不停的用凉水淋着脑袋,说是晕的厉害,不然马度真的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沐英悲伤在昨天晚上应该已经哭完了,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很高兴,还向马度借了大笔银子要为亡母操办丧事。
他的老家就在途径的定远,至于确切的乡村已经无处可寻,花钱买下一块背山面水的宝地,花了快半个月的时间给亡母风光大葬。
过了头七除了孝服才重新的出发,沐英拍着马度的肩膀道“玄重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就有使不完的好运气,这次要不是跟你回宿州怕是找不见我娘的尸骨,找到了也不敢确认,你还陪着我一直过完了头七,这次真要谢谢你了。”
“跟我还这般客气,前面都是我该做的,至于陪着你过完头七,那是因为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应天挨揍。”
一切都在所料之中,两人回到应天到了宫里和老朱只叙了一盏茶的话,刚刚说完了白莲教的事,就有坤宁宫的宦官找来,说是请他俩过去叙话。
老朱幸灾乐祸,用手指头点着两个人,“你们两个在宿州做的好事,可把皇后气坏了,今天有你们的好果子吃,愣着做什么,指望朕给你们求情吗,还不赶紧的快去领罚!”
两人悻悻的到了坤宁宫,所有宫女宦官清一水的守在宫外,如此阵仗便知道今天的竹笋炒肉是躲不过了。殿中空荡荡的只有马大脚一人,她端坐在蒲团上面手里握着一根粗大的戒尺,面无表情脸色阴沉。
马度和沐英早年都经过这场面,便知道马大脚不是一般的生气,两人对视一眼上前跪拜道“微臣拜见娘娘!”
迟迟等不到马大脚叫他俩起身的话,干脆把脑袋杵在地上屁股撅的高高的,接着就听见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围着他们两个转了一圈又一圈,可是竹板却迟迟的不落下来。
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像是褪了裤子屁股上的肌肉已经紧张到不行,可护士比划了半天却迟迟的不下针。
一声的突如其来的脆响,让马度整个身子都为之战栗,喉咙里面一声闷哼却不敢叫出来,不然只会被打得更惨,接着又是一声脆响,这次挨揍的是沐英,就这样两人轮着一人一下,大约挨了十几下,只听见啪啦一声,那戒尺掉落在马度身边。
只听见马大脚穿着粗气道“本宫老了连戒尺都抓不住了。”
沐英带着哭腔道“孩儿知道了错了,以后定当改正,不敢再惹娘娘生气,只求娘娘保重身体!”
马度跟着道“小弟也是,请娘娘训诫。”
“唉,别人不仁我们不能不义,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道理岂会不明白,存心使坏我说再多又有何用,别跪着了起来吧!”
两人起身时,马大脚已经捡起了地上戒尺,重新的坐回蒲团上,“愣着做什么,还等着我给你俩做饭吃吗?今天心气不顺你俩去东宫蹭饭吧。”
说这话时,马大脚一脸的嫌弃,沐英讪讪的道“哦,那孩儿就不在这里惹娘娘生气了。”
马大脚的脸色突然缓了下来,“慢着,听说你找到你娘的遗骨了。”
“找到了,就在我从前和娘娘说起的大槐树下找到的,许是好心人帮忙埋起来的,多亏了玄重帮我鉴别,如今已经在安葬在定远了。”
“唉……你娘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可惜要镇守云南不能为他守孝,千里孤坟亦不能年年祭拜,朝廷对不住她,回头我请皇上给她上个封号,以慰她在天之灵。”
沐英再次叩拜谢恩告退,见马度不动弹便问道“玄重,你不和我一起去东宫吗?”
马度摇摇头道“你先去,我还有话跟娘娘说。”
“好,那我到殿外等你。”
马度扭头见沐英走远了,便捂着屁股哼唧唧的走道马大脚的跟前,找了一个蒲团跪下,小声的问“娘娘,这殿里没有其他的人了吧。”
马大脚看看马度那倒霉模样咧嘴笑了笑,“给你俩留几分颜面,这殿里没有其他人了。怎么你还觉得这顿打挨的冤枉了吗?”
“自然是冤枉的,宿州的事就连父亲都说小弟做的好哩。”
“怎么他老人家给你托梦了?你祭奠父亲的那一日,我也宫里焚香拜祭来着,当天晚上我也梦见他了,好像是在濠州城外带着姐姐和妹妹要走,我在后面一直追着他却追不上,他只回过头来笑着看我,却没有跟我说话。”
马大脚眼神迷离,似乎回到了梦里,难掩满脸的惆怅思念之情。
见他这副模样,马度有些后悔,他应该把马洪强留下来的,马大脚一定会欢喜到极点,“对不起,阿姐,我放父亲走了。”
马大脚抬眼看看他笑了笑,“阿弟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会说这么孩子气的话,梦醒了他自然就会走。”
“父亲他没死,还活着,这次去宿州我见到他了。”马度望着马大脚认真的道。
马大脚一怔,伸手摸摸马度的脑袋,“玄重,是有什么不舒服,还是思念过度魔障了?”
马度把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认真的道“我没有不舒服,也没有在说胡话,父亲他真的没有死,我这次去宿州碰见的。”
明显的感觉到,马大脚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瞬间泪如泉涌,“他当真还活着吗?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了却尘缘,已经出家了。”
马大脚身子立刻萎顿了下来泣道“爹爹好狠的心,竟然都不肯来看我一眼,呜呜……”她的哭声不大,身体却如孩童那般一阵阵的抽搐,显然是伤心极了。
“阿姐误会父亲了,吴元年的时候他曾冒着极大的风险偷偷的潜入到王府看过阿姐的,只是他在暗处阿姐在明处,见不到他是了。”
马度感觉自己的手又被抓紧,“当真?真的来看过我!”
“真的,父亲自离开濠州之后,带着两位姐姐四处流亡,三姐姐不幸夭折,长姐死于乱兵之手,父亲被明教的彭祖师所救,于是便做了他的弟子。
为了不让马家绝了后便续了弦,随着天完军节节败退,乱军之中又与我母失散。后来元军兵围瑞州,满城老幼无存,父亲救了彭祖师逃得生天,二人便一直隐居山林之中,直到天下太平才结伴云游天下。他心里念着阿姐曾潜入王府见过你,也曾到我家中偷偷的看过我。”
“只是目的不同。”马度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马大脚擦了擦泪痕道“我就知道爹爹不来见我是有苦衷的,他不想给我添麻烦。”
皇后的老子可以是个乞丐,但是绝不能是邪教余孽,更何况还是彭和尚这个大魔头的亲兵弟子,在马洪的心里一定也有这个顾虑。
没有谁比马大脚更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若是马洪真的来与他相认,怕是当不了几天徐王就得嗝屁,偷偷的见面?她平常出宫明里暗里的都有锦衣卫护着,当他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马大脚压低声音道“你没有强留爹爹是对的,这事儿没有旁人知道吧?文英他知道吗?”
“阿姐放心,文英虽然见过他一面,但是并不知他身份,仅有我一人知晓。”
马大脚松了口气,“此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莫要再让旁人知道,宋霜也不行。”
“阿姐放心,那婆娘嘴上没个把门的,我怎会跟他说!”
“只要爹爹好好的活着,见与不见的都不重要,只可怜我那两个姐妹小小年纪就没了。”
马度拿过纸笔趴在又画了一副马洪肖像,不过他脸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没有画,画好了就递给马大脚,马大脚掩着嘴泣道“没错了,阿弟画的真好,这五官模样就是爹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样精神魁梧,只可惜我都没有机会给他做一件僧袍。”
“阿姐不必遗憾,我把您亲手给我织的毛衣给他了!”
虽然去的时候是夏天,但是大户人家出门东西带的齐全,御寒的衣服自然也是有的,马度就把那毛衣送给了马洪,彭莹玉狮子大张口,还从马度这里化去不少的金银,说是给马洪的养老钱。
“阿弟想得周全,只怕爹爹的身量穿不下那件毛衣。”马大脚深深的看了看那拿画几眼,似要印在脑子里,然后找了火柴出来将画烧了。
“对了,我还有一件东西要送给阿姐!”马度走到殿门边上把事先放在那里的齐眉棍捧到马大脚的面前。
马大脚问道“这是画上那根棍子?”
“是了!”
马大脚欢喜接过来放在鬓边,用脸颊轻轻的蹭着,放佛那是一只温暖的大手……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中原刚刚立了秋,草原上却已经十分的凉爽了,茂盛的青草在秋风之中宛如碧波翻滚,几十匹轻骑趟着青草缓缓的前行。
人人骑马带刀腰里别着一支短铳,一看便知是军中精锐悍卒,可他们簇拥着的却是一个小女孩。那女孩儿骑着一匹白色的小马驹,头戴绒帽,穿着一身精美的蒙古服饰,脚踩一双精致的马靴,随着马驹的跑动身子微微的起伏,似乎懂些骑马的要诀。
她用粉嫩小手拨开帽子上被风吹的凌乱流苏,问旁边帮着拽着马缰黑脸少年,“表哥,你说我穿这身衣裳好看吗?”
朱棣头也不回的道“蒙古人的衣裳有什么好看,要说好看还是咱们汉人的衣服好看!”
碧琳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蒙古人的衣服怎么了,我还会说蒙古话里,表哥你是不是瞧不起蒙古人,刚才嘎鲁舅舅那么热情的招呼你,你却不理他。”
朱棣不屑的道“切,一个鞑子哪里配做你的舅舅,别忘了你的舅舅是江南名士书法大家宋克。”见碧琳不悦的撅起了小嘴,便道“他是你的舅舅成了吧。”
“那我的衣服呢?”
“好看的很,你穿上就像是王母娘娘身边金童玉女。”
碧琳却不高兴的直摇脑袋,“我才不要做什么金童玉女,谁不知道他们就是王母的小厮丫鬟,我要做也做王母娘娘!”
众护卫闻言皆放声大笑,朱棣笑道“表妹志向不小,若有一日成仙得道,莫要忘了咱们,到时候可以给你做天兵天将。”
碧琳抚掌笑道“自然不会忘了表哥,只是今日怎得少了两个天将,小姑父和九江哥怎得没有来。”
“他俩个有差事,只有我这个闲散王爷过来看你,说起来你在草原上住了也有些日子了,北地的天马上就要冷了怕你受不住,要是出个好歹来,我的舅舅可不饶我。
你还是跟我回北平吧,那里有暖和的房子,还有很多好吃的,到时候可以叫上平安和九江玩审案的游戏,好不好?”
“不好!”碧琳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不过今天表哥要是把我哄得高兴了,我就跟你回去!”
朱棣无奈的捂着额头,当初自己脑袋抽了风了,非要把这么小祖宗留在身边做什么。他是亲王之尊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子,有谁敢不听他的话,就算是徐达功高爵显还是他的老岳也得让他几分,碧琳却不吃他那一套。
入夏前朱棣派人把她强送回应天,可这看着可爱娇俏的小妮子竟然有一副倔脾气,在船上绷着嘴两天不吃不喝,吓那些人快马加鞭又送回了北平。
朱棣割地赔款签了一堆的不平等条约才算摆平,要是碧琳出个好歹来他就不用回应天,别看他们兄弟平时跟马度没大没小,其实马度在他心中的地位比朱标还高,除了敬仰还有三分惧意。
老朱跟他们兄弟说过,马度就像是一个宝箱,咋一看空空如也,可只要敲打两下总能掉出几件好使的宝贝来,不为人知的非凡手段自然也是少不了。
如果还有谁有能耐收拾他,朱棣觉得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子之外,那便只有这位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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